這一句話緩緩說出來,我突然感覺到周圍鋪天蓋地的攻擊驟然一滯,恍惚憑空消失了一般。
我仰起了頭,循聲望去,但見高台之上的黑霧驟然一清,原本狀若癲狂的天魔整個身子縮成一團,跪倒在地,而原本盤坐於中心的那個黑影則緩緩地站了起來。
儘管相隔百里,但是經過真龍洗禮的我,目力豈是常人所能比擬,不過即使我能夠瞧清楚天魔的每一根頭髮絲,卻也瞧不見小佛爺的臉孔,因為此時的他,全身都已經化作了千萬光粒。
不過那光粒暫時沒有擴散,而是勉強地凝聚出一個人形來,面對著我,緩聲說道:「阿哥,千年的輪迴已經迷惑了你的心志,你淪落了,竟然墮落到和自己的仇人成為朋友,而與族人成為敵寇,迷失的路途上你越走越遠,遠到我都不敢認出你來。王不見王,千年以來我們從沒有見面,而這是我們當年王城永別之後的第一次會首,那麼我問你一件事情——你可願意與我一起,共同將這個骯髒的世界毀滅,重新締造一個新的時代,新的王朝?」
他緩慢地走到高台邊緣,充滿誘惑的口吻說道:「若能,我還是可以奉你為主,你依然是我的王——這是來自武陵王的承諾!」
我瞧著那隨時都有可能幻化的光芒,那無數的光芒勾勒出了一張模糊的臉,與我心中永恆的記憶一一印對。
一股莫名滄桑的情緒驟然湧上心頭,我雙目一紅,不由自主地憤怒大喊道:「不!我才是王,我才有權力決定一切,你不能違背我的意願。住手吧,如果你將毀滅帶臨這個世界,跟我們世代為敵的深淵,又有什麼區別呢?」
「呵呵,果然,固執又冥頑不化的老傢伙,就是這麼無趣啊!」
那團光芒發出一陣奚落的笑聲,接著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傲然地說道:「阿哥,這是我最後叫你一聲阿哥。從此刻起,我以武陵王的名義宣佈,與帶翅膀者為伍的你將永遠失去王的尊位,我會取你而代之,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我將毀滅這個骯髒的世界,也會在廢墟中重新創造這個世界,我是天上的父,世人都尊我的名為聖,我的國將會降臨,而我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這聲音恢宏而龐大,在山谷之中來回震盪,如洪鐘大呂,讓人心頭震撼,而旁邊的邪靈教眾人則與他一同,念起了這段經義語。
我瞧著周圍瘋狂跪拜的人,忍著疼,將震鏡祭出,朝他兜頭照去:「裝什麼神棍?滾你媽的蛋!」
「不!」
世間的一切彷彿都被隔離起來,藍光附體,那光團裡面傳來一聲憤怒的大吼,不過旁人似乎聽聞不到,隨著那光團漸漸消亡,小佛爺那念誦經義的聲音漸漸淡去,那祭台之上回復了黑暗,然而四周那慷慨激昂的聲音卻一陣高過一陣,人人都瘋狂地念誦起小佛爺臨行之前的話語,伏地跪拜,歡慶新神降臨。
我感受到了小佛爺的離去,雖然剛才的那一下有些效果,但是未競全功,那些光芒也並非湮滅,只不過是由光轉為暗,然後在這一段過程中他獲取比核變還要巨大的能量,如當日倫珠上師劃破虛空一般,離開了此處空間。
我感受著這種神奇的變化,然而胳膊一陣疼痛,扭頭過去,瞧見雪瑞一身是血地撞入我的懷裡,附在我耳邊低聲說道:「事不可為,保全性命最重要,趁他們發狂,歡送小佛爺離去,我們趕緊逃吧!」
她的話提醒了我,環目而望,除了無塵道長還在傻乎乎地看著祭壇之外,就只有我和雪瑞沒有跪倒在地,顯得那般的刺眼。
此刻場中的所有人都在歡慶大輪迴術的成功,這種宗教性的狂熱使得他們暫時忘記了與我們的搏殺,然而一旦回過神來,他們會一瞬間將我們給淹沒的。思及此處,我來不及多想,滑步而過,一把拉著愣住了神的無塵道長,朝著峽谷口出衝去。
逃命遠遠比進攻要更加迅疾,此念一動,我們便已然奔跑到了幾百米外,一路衝到了先前遇伏的山口來,而這個時候已經有人從那種恐怖的狂熱中清醒過來,首先是天魔,雖然隔了一個彎子,但我還是能夠聽到他在大聲地下著命令,吩咐那一眾手下前來追擊,並且再次將這地下的法陣開啟,務必不讓我們逃離。
我下意識地看了周圍一眼,無塵道長背部有好幾道嬰兒嘴唇厚的傷口,左手耷拉,腳也受了傷,一瘸一拐的,而雪瑞也一身是血,白淨的小臉上也多了好幾道劍痕,可見剛才的戰況到底有多麼慘烈。
在剛才那般的情況下,我們三人還有命逃出來,已然是萬幸了,此刻精疲力竭,也不可能回頭再去拚命,於是連拉帶扯,奪命狂奔,終於在那熊熊烈火的法陣啟動之前,逃離了峽谷。
出谷之後,我們也顧不得許多,沒命地往前跑,而些邪靈教的追兵這一回卻是動了真格,一直都追輟在身後不遠處。
繞過了幾道山梁子,暫時避開了敵人的視線,雪瑞舔了舔嘴唇,朝著我喊道:「陸左哥,這樣不行,我們很快就要給他們追上的。這樣,一會兒你們上山,而由我來將他們引到洞穴裡面去。」
我猶豫地看了一眼雪瑞,這個一身是血的小姑娘表情堅毅,不過我還是斷然否決了,說你先走,這後面的追兵,我來對付。
雪瑞又急又氣,指著我小腹處的窟窿大聲說道:「你逞什麼強啊,腸子都要露出來了,真要來一個人,你能撐多久?聽我的,我熟悉這兒地形,回去又有我師父呢,一定會沒事的,倒是你們,上山之後危險重重,你可一定要活著,知道麼?」
這法子本是蚩麗妹的安排,想到那個泡在蟲池中的女人,我稍微有些心安,點了點頭,說那行,不過你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有事……
我說著話,瞧見雪瑞朝著我抱來,一不注意,給她緊緊摟住,蜜色嘴唇朝著我吻來。
向來淑女的雪瑞這猛然一下的舉動嚇了我一跳,連忙穩住她,問這是幹嘛?雪瑞一臉鮮血,然而此刻目光迷離,卻顯得格外聖潔,呢喃著說道:「星魔姐姐可以,我也想要呢……」
這話兒說得我一陣苦笑,連忙推開雪瑞,呸了兩口血水,說別說了,晦氣,雪瑞,你一定要活著,要不然我就算是苟活了一條性命,也會很不開心的!
聽我說得心痛,滿臉嬌羞的雪瑞頓時就不好意思起來,也下意識地離開了我一點,深吸一口氣,笑容燦爛地與我揮手,對,對,讓我們回去再見,一定會重逢的。
時間緊迫,來不及什麼生離死別,我與無塵道長開始朝著山上跑去,狂奔了幾分鐘,我扭過看去,瞧見一身白衣的那個少女正帶著一大群邪靈教瘋狂的苦修士,朝著五毒穴那邊奔去,她對這兒的地形十分熟悉,不斷地上躥下跳,將那些人給耍得團團轉,然後隱沒在了我們的視線盡頭。
當然,除了追逐雪瑞的,還有一小隊人馬竟然還是朝著山上追來,我也來不及有什麼感悟那別離的傷悲,與無塵道長相互攙扶,朝著白山之上跑去。
上山的過程並非一路順風,許是我們渾身血氣的緣故,不斷有野獸和惡靈從林子裡竄出來,朝我們瘋狂進攻,這些東西奇形怪狀,跟人世間任何已知的物種都有不同,而且如果是實物,那麼大部分都是藍色的血液,我甚至瞧見有好幾個矮騾子在樹林邊緣徘徊。
不過這些傢伙最是狡猾,曉得這種等級的戰鬥並不是它們能夠參與的,只是遠遠地瞧了一眼,便不再靠近。
所有膽敢來犯的傢伙,大部分都有肥蟲子所料理,瞧見我這一身的傷,肥蟲子也顯得格外暴戾,往往那些傢伙有所異動,它便嗷嗷地衝上前去,而至於惡靈之類東西,則差不多都給我那惡魔巫手給直接度化,煙消雲散。
這白山下方倒也還是生機勃勃,然而越往上走,植被越是稀疏,而生氣越來越少,黑霧濃密,岔道卻是越來越多,我牢牢謹記著蚩麗妹的吩咐,遇道便往左走,毫不猶豫。
如此馬不停蹄地足足跑了好幾個時辰,走走停停,期間交手無數,終於感覺到身後的動靜再也沒有,而一直咬在我們屁股後面的追兵,也消失無蹤了。
人如彈簧,在壓力的消失之後,隨之而來的則是一陣欲死的疲倦,無塵道長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道邊的岩石上,繼而直接躺了上去,我踢了他幾腳,沒有動靜,索性也不叫了,挨著他躺了下來,感覺黑暗像潮水一般,彷彿就要湮沒了我的意識。
腦海裡一陣模糊,嚇得我趕緊深吸了幾口氣,聽到耳邊好像有人在說話,下意識地增大了嗓門,問無塵道長到底跟我說了個啥。
那老道士轉過頭來,滿是鮮血的手一把搭在我的肩膀上,羨慕地喊道:「我說剛才那個小姑娘真不錯,比先前那個高個兒好多了,內斂、高貴、天真、純潔……最重要的是她說話不像是小娃娃!」
我點頭,張了張嘴,卻沒說話,而無塵道長伸手過來勾著我的肩膀,說小兄弟,人要懂得知足,要懂得珍惜,要不然到了老光棍的時候,你就會後悔的——咦,那裡有光啊!
說:
講一個笑話,某人說這裡有一個bug,受過真龍洗禮的左左在這兒為什麼看不清百米開外的東西?
答:如果沒有受過真龍洗禮,那麼一米開外都看不到。
夜能視物,並不能說是千里眼。
啊啊啊……好討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