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元閣少東家對我和雜毛小道似乎十分感興趣,一進屋子裡,便滿懷欣喜地想要與我聊一聊人生和理想,以及過往經歷,卻不料村口這時傳來一種悉悉索索的古怪聲音,細細一聽,卻有些像是那長蛇游動,貼地而來的聲響。
聽到這聲音,我們所有人的心臟不由自主地都提了起來,仔細想一想,來的那東西倘若是那真龍,必然能夠感知到地面上任何的動靜,一旦我們隨意走動,它必然倉惶逃離,遠走湖中。
這想法使得我們渾身繃得僵直,都不敢動彈,惟有直勾勾地往窗外望去,不過等了好一會兒,卻都沒有發現那玩意爬近,而是感覺它在村口的周圍游繞了一圈,卻遲遲不肯進來。
我早已開啟了遁世環,將氣息收斂,心中多少也有些忐忑,這真龍一身是寶不假,但倘若真的當它是那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肥肉,那可真的就有些異想天開了。
龍是什麼?它首先是一種祥瑞之物,其次,還是一種極為恐怖的圖騰生物,且不說它在傳說中那種行雲布雨的本事,單說它本身單純擁有的那體形和力量,都不是我等凡人所能夠想像的,相信自己、擁有信心是一回事兒,但倘若真的與這樣的生物交手,說句實話,這世間有幾個人,心裡有底?
那村口的東西將至未至,正等得著急,頭頂上突然傳來瓦片輕微的響動聲,我的身子一弓,右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鬼劍,想著莫非是那道黑影再次返回來了麼?
這時從屋頂躍下來兩道身影,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我們的窗邊,背部緊緊靠著窗戶前的牆壁。
沉默,死一樣的沉默,這詭異的寧靜讓我屢次忍耐不住,準備拔起鬼劍,朝著這兩人砍過去了。不過我終究是忍住了,現在敵我情況不明,此間的情形頗為詭異,外有孤鷹巡空,內有大陣相連,各路人馬,群賢畢至,貿然出頭的下場必然是不太好的。
死一樣的寧靜之後,一聲熟悉的聲音低沉響起:「姐,怎麼回事,客海玲他們不在,魚頭會的人也不在,地上倒是一堆根本動彈不得的破爛符兵,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聽到這雖然刻意壓低了語調,但依然清脆如黃鸝婉轉的聲音,我的心中一跳,臉上立刻蒙上了一層陰霾——洛小北,沒想到她們竟然也參與進來了,而旁邊那個被叫做「姐」的女子,應該就是邪靈教右使洛飛雨吧?
果然,洛小北這邊話音一落,旁邊那個女子便也低聲回答道:「這裡剛才應該是發生了一場火拚,客海玲和魚頭幫的人不敵,逃遁了,不過看天上那陣法依然還在維續,說明他們並沒有離開,而是轉入了暗處——唉,客海玲這個老太婆自從男人死了之後,性子實在是太偏激了,手段血腥,竟然將這整個村子的人都殺害大半,這事情一旦暴露出來,只怕這裡風聲鶴唳,我們又要受到官面上的鎮壓了!」
「小佛爺不是一直說麼,一旦他的計劃成功,所有的阻力將不再是問題,到那個時候,天下間就再也沒有誰能夠阻止他了,他便是行走在人間的王,想要做什麼,便能夠做什麼,些許性命,些許榮辱得失,又算得了什麼呢?」
洛小北酸溜溜地說道,聽得自家妹子這般說起,玲瓏剔透的洛右使自然知道她是在說反話,只是長長歎息,說小北,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幹什麼,只不過現在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不在我們這邊,所以你萬事都要小心,也不要胡亂表達自己不同的意見,小心隔牆有耳,你知道的,佛爺堂的勢力越來越大,小佛爺對一應教務基本上都能夠一言而決之,姐姐現在在教中的日子也很難過,真正出了事情,我也幫不了你。
洛右使說起話來語重心長,而洛小北也知道厲害,不再多言,只是撒嬌一般地說道:「哎呦,姐,我知道啦,你最近越來越像老媽了,囉嗦!嗯,現在到底什麼個情況,不是說新入教的楊供奉也要過來麼,怎麼到現在也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洛右使黯然說道:「誰知道?這客海玲是楊供奉的心腹,此番洞庭湖的整個計劃,也是他所提出來的,他應該不會把這件事情搞砸得。至於我們,來走一個過場便是了,只要不讓別人瞧見我們心中的芥蒂,一切和和氣氣,那就最好。」
洛小北一肚子氣沒出發,不由得使勁兒踢了一下牆,這妮子力氣甚大,整面牆都彷彿要塌了一般,嚇了我一大跳,正心驚膽戰間,洛小北說話了:「那個楊供奉仗著自己的江湖地位高,修為厲害,屢次想要將姐姐你這右使之位弄下來,讓他坐,咱何必幫他,照我說,直接回去便是了,何必要裝著這一副其樂融融的場景,說來誰信?」
洛飛雨又是一聲歎息,那歎息裡藏著滿滿的無奈,說楊供奉要的可不是我這有名無實的位置,左使、甚至掌教元帥,那才是他的目標。
洛小北嘿嘿笑,說也不知道小佛爺怎麼想的,竟然引狼入室,總有一天他會吃虧的。對了,姐,你和小佛爺的婚事有進展沒?要不然你嫁給他吧,到那個時候你就是佛嫂了,咱們一家人,妥妥的嫡繫了,何必像現在這般害怕?
洛飛雨斷然否決,說小北,不許再說了,我與小佛爺,絕對不可能的……
「這件事情外公在世的時候就說起了,為什麼你一直拖著不肯答應,按理說,拋開那心計長相不算數,小佛爺也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豪傑,也沒有委屈你啊?難道……難道你真的喜歡茅山的那個雜毛臭道士?」洛小北發出了狐狸一般的笑聲,頗多調侃,不過那洛飛雨卻是無比嚴肅,咬牙切齒地說道:「那兩個人,也不是什麼好貨色,倘若在碰到他們,我一定要讓他們飲恨在我的劍下……」
洛飛雨的口氣十分嚴肅,然而我莫名地卻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味道,頗有些怪怪的,說到這兒,洛小北也有些疑惑,說姐,我在岳陽城裡,私底下見到了他們兩個勒,那個臭陸左,茅坑石頭一樣的臭脾氣,不過修為好像變得厲害了很多,讓我都感覺到害怕呢,你說這洞庭湖上下,前來湊熱鬧的人多得如過江之鯽,但是真正能夠將客海玲他們逼走的,卻沒有幾人,難道今天晚上這場面,他們也有參與?
洛飛雨忍不住笑了,說也有可能喲,說不定他們兩人正在對面看著我們呢……等等,對面真有人!
這洛右使說著話,下意識地朝著對面望去,卻發現了對面的土房子裡有人影晃過,她毫不猶豫地提醒了自家妹子一聲,手果斷一抬,那把秀女飛劍便朝著對面的房子倏然射去。
秀女劍在空中劃過,很快,一道女生的尖叫,和玻璃破碎的聲音從對面傳來,洛飛雨和洛小北兩人箭步如飛,朝著那邊飛撲而去。
在屋子裡蹲了半天牆角也不敢動彈的我和慈元閣少東家終於站了起來,方志龍拉著我的胳膊,緊張地說道:「陸大哥,剛才那聲音是我妹……」
惹事的自然是他妹,要不然依雜毛小道的修為,哪裡能夠這麼輕易就被洛飛雨發現,那姑娘只怕是聽人議論我們兩個,忍不住探頭來瞧,想看看洛氏姐妹長得到底好不好看。不過這會兒她估計應該看不到對方的面容,因為洛飛雨卻是要了她好看。
但聽那秀女飛劍倏然而出,擊破了玻璃之後,在那房間裡一陣叮叮作響,卻是雜毛小道出了手,用雷罰與其交鋒對峙。
這雷罰秀女雖然早已相識,彼此飛劍來去卻是頭一回。這一方是流傳的古劍,另一方則是新晉的法器,各有千秋之處,一時間叮叮噹噹,打得頗為熱鬧。土屋中空間太小,雜毛小道施展不開,一腳踹開大門,直接衝出來,雷罰一個旋轉,將那把秀女劍直接給甩向了夜空。
瞧見這屋子裡間衝出來的,竟然是雜毛小道,洛飛雨頗有些驚訝,手一招,那秀女劍飛回手中,秀眉一蹙,沉聲喊道:「竟然是你?」雜毛小道明人不做暗事,嘿然笑著打招呼道:「飛雨妹子,多日不見,近來可好?」
洛小北在旁邊警戒,瞧見從屋子裡面跟著出來的方怡,眉頭一挑,說哎喲,幾天不見,又把到一個小妹妹,我說道士哥哥,你這泡妹子的手段倒也不錯啊?
洛飛雨面無表情地冷聲哼道:」之前分別時說過,再次見面,依然是敵人,生死相見,來吧,動手!「她說得殘酷,手上卻也不慢,手呈劍指,準備衝將上來,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一道碩長的黑色長影突然從小巷子中躥出,渾身腥氣濃烈,信子長長,正朝著靈棚處的那一堆昏迷的村民,游動衝去。
邪靈教一直等待的貴客,終於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