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本來應該被那金剛薩埵逆魔陣中十八道翻滾氣龍給降服意志的魔羅,突然表現出了極富有人類特徵的情緒來,而在之前將它給打倒的金剛鎮壓下,這竟然還有足夠的氣力,緩慢,卻堅定不移地站了起來。
那血色金剛,根本阻止不了它的站起。
而金剛薩埵逆魔陣邊緣處隱隱存在的沉重力量,也根本壓制不住魔羅的崛起。
隨著耳邊這宛如刀子磨玻璃一般的刺耳聲音發出,我的心中驚詫,之前達圖上師將自己的腦漿子給獻祭,讓魔羅生吞,黑霧籠罩,我以為他能夠奪舍成功,但是得到的反饋卻是雖然魔羅有了一些智慧,但是卻依舊改不了如小黑天那般吃人的習性,直以為達圖上師意識被吞噬了。
然而到了此刻,這一整段富有達圖上師語氣的話語在空中響起,我才發現在這麼長的一段暴戾時間裡,達圖上師或者真的已經取得了控制權。
要知道來自深淵的魔物,一如小黑天般,都是口不能言,或者它們的言語除了虎皮貓大人這種妖孽之外,基本上是無人可懂的。然而當它說出這話兒來,說明達圖上師的意識已經浮現了。
達圖這種棺材入土的老狐狸,再加上魔羅本身的天賦和優勢,兩相結合起來,實在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
果然,我們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應著哈羅上師的念誦聲,魔羅也開始念起了相應的符咒來,作為契努卡高層人員,降頭術造詣高深的達圖上師,此刻寄托於魔羅身上的他表現出了恐怖的實力來,即使在這般逆境之下,也能夠抵禦起整個法陣的攻擊,咬著牙硬扛下來。
獨眼哈羅代表的是金剛薩埵逆魔陣的紅色,而魔羅身上則激發出冉冉的黑色魔氣,兩者交加,那陣中的怒目金剛也被其間的排斥力給引導出外,根本抵近不得,一時間竟然形成了膠著狀態。
正在門口指揮眾人嚴防死守的麻貴難以置信地大聲叫道:「不可能,師父明明說過了的,魔羅的魔性,是來自深淵中的罪惡,凡人根本就無法降服其心,你怎麼能夠佔領它體內的主動權呢?」
魔羅三面合一,發出了古怪的笑聲來:「是啊,原本是不會這樣的,然而你們偏偏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為了徹底地控制住它,將它的生母和養母給弄到了一塊兒來,更巧的是鍾水月那婦人還偏偏是一個不自量力、自我毀滅的娘們,竟然想讓魔羅,將自己的生母給吃掉……」
魔羅的笑聲頗為悲涼,指著眼前的所有人道:「這一切,都符合你們的計劃,然而你們卻偏偏沒有想到一個尚存人性的孩子,對於血脈、對於親情的渴望,以及瞧見自己最愛之人,相互憎恨的那種最醜惡嘴臉,當它朦朧的世界觀完全崩塌之後,能力又被這週遭大陣給徹底壓制,終於給了我挑唆和奪取的最佳時機。當我讓它將自己心中的媽媽給吃掉的時候,完全崩潰的魔羅終於沒有了與我一戰的意志,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魔羅一邊說著話,一邊站直了身子,將氣勢激發到了最強盛的狀態,強壯而有力的後肢將它弱小的身子給支撐住,微微翻轉,繃如一道弓,目光犀利地望著場外所有人,聲音裡面突然充滿了極度的怨恨:「是你們,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毀了我的世界,那麼現在,將輪到我來將你們送入那暗無天日的深淵之中,永墜沉淪了!」
我注意到了魔羅的最後一句話,它之前還在以達圖上師的口吻在與我們交流,而到了現在,它則將自己真正地當成了魔羅。
之前的小魔羅,只是叢林中的野獸一個,而此刻的它,才是來自深淵的真正噩夢。
這般宣戰之言說完,它整個的身子都在喀嚓作響,鱗甲下面的骨骼和肌肉正在高密度的蠕動,彷彿有十數頭老鼠在身下鑽來鑽去一般,我站得比較遠,似乎有些眼花,瞧得不仔細,但見那魔羅六隻手好像開始融合,逐漸生出了一對強壯的臂膀來。
那臂膀上面的肌肉,宛如鋼澆鐵鑄,獨眼巫師哈羅似乎恐懼於它的這種變化,正極力催動法陣之中的各種力量,全力阻止,然而就在此刻,魔羅週身覆蓋著的那堅韌鱗甲,下面開始噴射出一股又一股的濃黑霧氣來,這些氣息凝而不散,將它整個兒都籠罩其間。
被這種黑霧裹挾著的魔羅似乎不會被陣法左右,故而能夠完全自由地變化軀體。
值此危急時刻,一直默然不語的麻貴越眾而出,朝著被那黑霧縈繞的魔羅喊道:「達圖上師,你倘若能夠投入我薩庫朗麾下,為我所用,我師父必定不會虧待於你,不但能夠幫你壓制魔性,成就新生,而且還能夠讓你成為這舉世矚目的王者,哪怕是那大黑天,也不會比你風光;但倘若你一意孤行……」
魔羅抬起三雙流連藍光紫氣的詭異眼球,死死地盯著麻貴說道:「我若不願,那又如何?」
麻貴似乎得到了什麼消息,之前臉上的那一絲慌亂也不見,傲然笑道:「倘若你不願,那明年的今朝,便是你的忌日,而魔羅的力量、世間的榮譽以及你擁有的所有一切,都會與你無關——我用我師父的名義保證!」
麻貴的表現有些反常,而他這強硬的話語讓驟得力量的魔羅產生了更加強烈的抗拒感,雖然此前它曾經被灌服蝕骨草,雖然被這房子的法陣所壓制,雖然它身在新設置的金剛薩埵逆魔陣中,但是轉世之後的這具魔體,乃是最契合天地的媒介,一旦灌足飽飲了鮮血,藏於意識深處的魔氣蒸騰,那便有著讓人恐懼的力量湧現。
就在麻貴話語剛落的幾秒鐘之後,魔羅終於掙脫了逆魔陣的力量控制,渾身一震,週遭氣息狂斂,它身後那根猙獰畢露的尾巴從一個詭異的角度倏然前衝,朝著正前方的獨眼巫師胸口扎去。
這魔物最大的優勢便是速度,那骨節錯落的尾巴幾乎都瞧不見影子,剛一抬起,便出現在了哈羅上師的胸前。
它這突然掙脫法陣束縛,讓哈羅上師嚇了一大跳,想都沒有想,直接將旁邊那怒目金剛給喚至胸前來抵擋。轟——一聲巨大的音爆聲響起,那哈羅上師疾步而退,而那怒目金剛則與魔羅戰作一團。此刻的魔羅與先前被直接拍在地上的弱態沒有半點兒關係,那金剛薩埵逆魔陣中的怒目金剛,根本就不是它的對手,雖然手中的血色降魔杵不斷抵擋,但是卻在節節敗退。
在這裡,還是怒目金剛的主場。
所幸的是那魔羅雖然能脫離陣法之中種種力道的束縛,然而卻也根本離不開金剛薩埵逆魔陣邊界的阻攔,這一點兒優勢才使得獨眼巫師沒有被當場擊殺,逃脫出來,抹了一腦門的汗水,回頭瞧了走上前來的麻貴,責怪說幹嘛要這麼強硬,挑動得它完全失控了?
麻貴還在為之前的諸番不順而惱恨,瞧見陣中對怒目金剛不斷打壓的魔羅,憤憤不平地罵道:「別怕,這老禿驢害死了咱們這麼多兄弟,真的是給臉不要臉了,今天我們就讓它竹籃打水一場空!」
此話說罷,麻貴從懷中拿出了一個銅鏡子來,在手上顛兒兩下,我瞧得眼熟,探頭一看,尼瑪,這不就是俺家自己的驅邪開光銅鏡麼,怎麼在這廝手上去了?我這邊正心疼,卻見麻貴得意洋洋地說道:「這是陸左那小子懷中之物,蒙得師父恩賜,現在歸我所有,雖然裡面的器靈並不是很聽話,不過倒也好用!」
說吧,他指間射出一道寒光,直入鏡中,我似乎聽到了人妻鏡靈的一聲慘叫,接著一大蓬藍光灑落,朝著正在與怒目金剛纏鬥的魔羅身上兜去。
我瞧見自家的東西被別人耍得熟溜,心中好不憤怒,恨不得衝上前去,將震鏡搶回來,然而一沒注意,卻聽見麻貴大笑:「哈哈哈,這小子給定住了,哈羅,還不驅使法陣,使那移魂奪魄之術?」
獨眼巫師也是哈哈一笑,說了一聲好勒,結果手中一揚,一道煞氣沖天,籠罩陣中,那魔羅的臉上明亮不定,我聽到一聲極為慌亂的叫喊,應該是達圖上師的意志:「你們到底在這裡佈置了什麼東西?為何我感覺自己意志開始銷蝕了?」
這聲音慌亂不休,而魔羅則發了狂,四處亂舞,將怒目金剛給拍打得一陣憔悴。
過了半分鐘,魔羅終於一聲厲叫,又出現了一聲嬌媚的聲音來:「你這禿驢,想讓老娘死,哪有那麼容易……」我的眉頭一皺,這不是鍾水月的聲音麼?接著,在短暫的幾分鐘裡,鍾水月、達圖上師交替不斷地說著話,最後的那一刻,兩雙眼球突然全部炸開,眼珠子裡面的液體灑落一地,接著一聲恐怖的嘶叫聲,響徹了整個山谷之中,四下的鳥兒飛起,紛紛逃一般地飛向遠方。
麻貴拍手笑了:「好好好,它終於勘破一切了,魔羅,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