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本來以為歐陽老先生並不會跟我們同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提出來要一同前往。
這可是讓我們有些驚訝,他年紀有些大了,而且習的是相術,跟我們這些年輕力壯的傻小子,是沒得比的。誰知道歐陽老先生卻指著阿根的父親說道:「老陳和我,三十多年的交情,是老朋友了,他兒子阿根,我雖然見得少,卻也算是看著長大的。我們這些修真歸元的人,身在紅塵,心在道門,所謂紅塵煉心,講究的就是一個至情至性之道。我對老陳有了承諾,結了因果,若不了結,這一輩子都再無寸進了。」
他的話語,說得我心生尊敬。
所謂修真歸元,非他人、非他物,直指本原本心,是鍛煉心智的一種說法。這個跟現在小說中的所謂「修真」成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最早出自於《道德經》總綱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講究人天相合,天之道即人之道,天下萬物皆是道的體現。得道則陰陽在乎手,變化由乎心。
如何得這道的過程,即為修真。
自唐末五代以來,真實的門派前輩便紛紛研習著古之經典,有修習外丹的,有修習內丹的,有文始派,也有少陽派,之後經千年傳承,流派紛呈,又分為南宗、北宗、中派、東派、西派、青城派、伍柳派等門派……鍾離權、呂洞賓、陳摶、麻衣道者、劉操、張伯端這些人,均有歷史記載,遺作錄世,並非瞎編,無數先賢都在研究這個事情,此為一端,年代久遠,太過玄幻,僅僅一提。
歐陽老先生年逾六旬,三四十歲時方學道門之術,本來應該算是很晚了,很難領悟。然而他一言一行,都能夠明德、重德、修德、守德,所以方能有所成就。德者,真善也,他說得親近,但是想來跟阿根父親這樣一個養魚人,還是有一定的差距和生疏的。
能夠為一個熟人而奔走勞累,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我都只能心生敬佩了。
有的人你不服,不行。
歐陽老先生說他還需要去東官找一個故人,先行離去,我們晚上再碰頭。彼此留了聯繫的方式,我們再次看了一下阿根,確定沒事後,也與阿根的父母和姐姐告辭,同歐陽老先生一起下了樓。我問他去哪裡,我們送他,他搖搖頭,說不用了,自然會有人接送的,不麻煩了。說完,背著手便走了。
我、雜毛小道和老萬望著太陽下這個老人清矍的背影,半天沒有說話。
我問雜毛小道,說你全國各地都走過,這樣的人,多不多?他搖搖頭,說你以為像《功夫》裡面一樣,到處都是高人啊?這樣的人,真心不多。但是話說回來,天朝地大物博不算,人口眾多,實打實。抵不住人口基數這麼大,所以呢,高手肯定是有的。做人低調一,總是沒有錯的。我三叔以前離家闖江湖,也是有些小驕傲,鼻孔朝天,自以為一身的本事。那個時候是八十年代的事情啦,碰到延邊的兩個人,是對好基友,一個叫巴圖,一個叫盧建軍,專門捉妖,厲害得很,折服了,於是心氣一下子就沉穩了很多。好多故事,我都是聽他說起的呢。
所以說,這個世界,你再厲害,都有人比你厲害;再衰,都有人比你衰,如是而已。
我說這事情怎麼沒聽你提過,你三叔那麼厲害,他的故事肯定很精彩。雜毛小道說那肯定,以後有機會,跟你說一說,讓你知道,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開著車子把老萬送回去,我跟老萬約好,說今天晚上帶我們去莞太路的分店,我們晚上要在那裡過夜。老萬心中有些虛,說陸哥,那個地方真的很邪門的,我上次是運氣好,不代表這一回也一樣走狗屎運。我盯著他,說老萬,你的膽子是不是都放在娘們的褲襠裡面去了?
要是,可以,把鑰匙給我,地址給我,我們自己去,沒所謂的。
老萬的臉青一陣紅一陣,憋了半天,梗著脖子說娘的,你陸哥發話了,我老萬不去的話,豈不是太沒膽了?晚上來接我,我帶你們去。
雜毛小道一臉壞笑,說老萬,色哥哥,真男人,不解釋。
這個時候剛好是下午五多,天氣正是酷熱未消的時候,太陽曬得人懶洋洋的,不想動。不過今天晚上有事情做,我們也開不了小差。這裡離我在東莞的家比較近,我們決定回去一趟,把行李先擱下,然後再去採購些今天晚上要用的東西。
路上的時候,我打了個電話給在郊區的那兩個房客,問他們的近況如何?
尚玉琳告訴我他已經在附近重新找了一家工廠,是助理工程師的職位,工資待遇都蠻好的,只是路有些遠,坐公交車需要三十分鐘的路程;宋麗娜則沒有再出去工作了,而是在阿里巴巴的創業板塊學習了好幾天,之後在家裡面開了一家淘寶店,專門賣嬰幼兒和媽媽裝,生意還不錯,工作輕鬆自由,收入反而比以前高了很多,他們最近正準備盤算著結婚的事情,到時候確定下來,一定請我去吃喜酒。
我說這當然好了,到時候給你們包一個大大的紅包。
尚玉琳說些謝謝我的救命之恩,他們也是經歷了那件事情,才真正決定走到一起來的。人就是這樣,總是要經歷過一些磨難,才能夠明白自己最想要什麼,才會思索一些平日裡淡忘的事情。我呵呵地笑,只是說恭喜啊恭喜。他還告訴我一件趣事,以前宋麗娜有些自戀,超喜歡照鏡子,現如今,房間裡的鏡子都收起來了,收不了的,也好那布蒙上呢。
我告訴他,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因噎廢食,這件事情幹不得的,鏡靈這東西,很少的,一般都不會有的,放心照。
又聊了幾句話,尚玉琳猶豫了一下,跟我說他準備退租了,因為他工作的地方離現在這裡比較遠,每天耗在路上的時間過多,所以想要找一個近一的房子。我說好,可以,什麼時候退租,跟我講一下,到時候我過來交接。不過這麼久了,也算是朋友了,即使不住那兒,也可以常聯繫的。
他接連幾句,說那是的,確實是這樣子的。
回到厚街那邊的房子,大樓下,兩個保安早已更換,物是人非,非常敬業地要過來盤查我們。有一個穿著保安服的中年男人走過來,一看到我和雜毛小道,連忙喝止了這兩個保安,一臉笑容,頭哈腰,打招呼,說陸先生好,茅道長好,他們兩個新來的,不認識您,對不起啊……然後轉過臉去,訓斥那兩個年輕的保安,說陸先生是這樓的業主,以後記清楚了,不要再發生這種事情!
他說得嚴厲,兩個保安雖不願意,但還是連忙跟我們道歉,說不好意思。
我並不為難他們,而是對這個中年男人有些記不清楚,到底是哪路鬼神,他倒是自覺,說兩位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特別是茅道長,要不是他的妙手回春,我早已經就腸穿肚爛而死了。他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一些印象了,他原來是之前被我下過蠱的那個保安隊長啊。
那一次若不是雜毛小道的提醒,只怕我手中已經莫名沾染到兩條人命了。
不過也正因為那一次我做得惡毒,讓這個保安隊長既驚又怕,估計是我弄得手腳,但是又分不出真假,心中便更是畏忌,此刻看到我,就跟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惡狼野獸一般,小心應付著。這保安隊長往日的態度我至今仍隱約記得,並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此刻這般一見,真是應了那句話——惡人自有惡人磨。
我並不想讓人恐懼,但是有的時候,你卻不得不露出自己兇惡的面目,好不讓人欺負。
有的人,你好言對他,他只覺得你好善良,看輕你,對他惡,讓他難受,他反倒是尊敬你。這些人就是這麼賤,無關人格,只關人性——隔壁的那個島國,也一般如此。
乘電梯上樓,來到門口,久未回來,心中突然湧出了一股思念的情緒,這裡,也是我曾經的一個家啊。
打開門,我們走進去放東西,虎皮貓則撲騰在著身子,去找地方睡覺。突然,雜毛小道拉緊了我的手臂,說不對勁。我渾身頓時一繃,對啊,浴室裡面怎麼傳來了淅瀝瀝的撒水聲?在這久久無人居住的房間裡,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我和雜毛小道各自抄起一個物件,他是一把新近弄的符文桃木劍,而我,則是一把瑞士軍刀。
這軍刀,依舊是以前過生日時阿根送我的那一把。
我那房子是大三居,主臥有一個浴室,在東北角的地方還有一個,而聲音則是從那裡發出來的。我和雜毛小道小心踩著貓步,踱過去,浴室裡面淅瀝瀝、淅瀝瀝地一直在響著,在安靜的房間裡,顯得尤為的怪異。我們來到門前,隔著毛玻璃,能看到裡面有一個白花花的人影在裡面走動著。
淅瀝瀝的聲音停止了,嘀嗒嘀嗒。
想起之前在鵬市聽那兩個工友說起死於浴室的那個小孩的故事,我現在一想到浴室之類的東西,心中就生出了一陣涼意,直冒到天靈蓋上去,忍不住緊緊握住了手中的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