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鋪在沙漠上的一種什麼樣的情景,遍地屍首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景,沙鷹不是第一次見到,大漠的勇士,至死也不會有血灑疆場一說,因為落在沙中的鮮血,會瞬間失去它鮮活的顏色,但是在屍首中的白衣少年,身上卻染滿了他部下的鮮血!
白衣穿梭,游騎兵一個接一個倒下,花驚瀾臉上點著飛濺的血滴,神色冷的彷彿千年寒冰,手下沒有絲毫留情,像一出沒有聲音的戲,卻讓人深深從心底發寒!
到最後,素歡與梅二他們紛紛停了手,只看花驚瀾一人在屍首堆中廝殺,一眾游騎兵猶豫不敢上前,膽戰心驚地看著她手中那把滴血的大刀!
沙鷹遠遠看著花驚瀾,取下大弓,從背後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對準白色身影。|然而對方卻彷彿多長了一雙眼睛般,在同一時間回過了頭來!
花驚瀾冷眼掃過沙鷹,足下用勁,凌空朝他飛去!
沙鷹雙眸一斂,調轉箭頭的方向,對準前面飛向自己的人,右手一放,羽箭帶著破空的力道射出去!
花驚瀾速度又增無減,懾人的目光緊緊扣在沙鷹身上,在那箭飛來時整個人向後一仰,雙足朝前衝向他!
羽箭擦過她額前,劃破她束髮的絲帶,一頭烏髮凌空而散,隨風張開!
而沙鷹同時也拍馬而起,整個人飛身朝後退,長臂一展,又射出第二支箭。花驚瀾雙目一凜,一刀斬斷羽箭,握住半截躍到沙鷹跟前,右腳橫空一掃,將他踢飛出去!
沙鷹悶聲一聲滾在地上,還沒爬起來,花驚瀾就已經來到了他身後,抬腳將他踢翻,膝蓋頂在他胸口,利落地卸了他兩隻胳膊!
沙鷹本想動,但壓在身上的人卻彷彿有千斤力道般,讓他絲毫動彈的不得,綠眸一抬,撞入她肅殺的眼中!
滿頭青絲撲來,沙鷹瞪大眼睛看著身上的人:她竟是個女人?!
花驚瀾舉手,手中箭鋒一閃,朝他眼睛狠狠紮下去!
沙鷹雙目圓睜,卻沒有懼意,不躲不避地看著花驚瀾,絕地叫板!
快如閃電的箭尖卻在在他睫毛處停住,沙鷹狂跳的心有一瞬間死寂,下一秒,箭頭已經插在他耳邊的沙裡。
「沙鷹,不要挑釁我第二次,」花驚瀾垂眸冷視著他,目光殘酷,「否則,我不惜代價,滅你全族!」
冷徹骨髓的寒意竟讓沙鷹出不了聲,綠瞳緊縮又放,木然地看著身上之人離去。|
夜風早已涼透,火光下,花驚瀾轉身,對上一眾目不轉睛看著自己的人,不由抬手抹了抹臉,卻抓下一把血跡,她雙眼一瞇,掃過一地的屍首以及在旁噤聲的游騎兵,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叫不出任何人的名字。
恐懼,來自對自身的恐懼從四面八方撲過來,她用手遮住眼睛,微微抬起頭,心中寂寥:殺戮,殺戮,殺戮,殺戮……
溫熱的大手握住拉下她的手,她看入一雙琥珀色的瞳孔中,溫暖的顏色彷彿融化了封住她喉嚨的寒冰,「淳於……」
淳於燕猛地將她拉入懷中,親吻著她的額頭,眸中帶著痛色,「瀾兒,別怕……」
花驚瀾渾身一顫,緊緊閉上眼睛,雙手揪住他的衣衫,他總能一語中的,是啊,她孑然一身的時候,以殺戮為生,依賴自己又害怕自己,不能言說的孤寂就像手上所染鮮血的詛咒,伴隨她到死……而今生,她身邊聚集了這麼多人,卻在她雙手沾滿鮮血的這一刻,讓她害怕他們的離去,只懂殺人的花驚瀾,毫無人性的花驚瀾,他們會不會害怕,會不會膽怯?
「公子,」素歡不知何時來到了兩人身後,從懷裡取出帕子來,抬手擦拭她的臉,「你把自己弄髒了。」
「素歡……」花驚瀾握緊淳於燕的手,站在原地任她擦著。
「干帕子擦不乾淨,」想容從水壺裡倒了水沾濕手帕,遞給素歡,道:「用這個。」
溫濯衣也道:「還好準備的衣服夠多。」
錦兒笑著跳過來,拉住她的手道:「花驚瀾,你太厲害了!」
尉遲玥悄悄走到錦兒身邊,伸出手想牽花驚瀾的手,卻被淳於燕搶先打落,他摸著手背忿忿地看他一眼,卻又不敢惹他。
「公子!」
「公子!」
「公子!」
……
她身邊的人,全都來了她身邊,眼圈泛紅。
花驚瀾長長舒了口氣,問道:「皎月呢?」
「流了點血,嚇暈過去了。」溫濯衣含著笑,注視著她的面容道。
淳於燕將她散亂的頭髮理到腦後,重新用髮帶繫住,向躲在淳於莊背後的淳於尚招了招手,「五弟,過來。」
淳於尚膽怯地看著花驚瀾,緊緊攥著淳於莊的袖子不肯鬆手,淳於莊也是滿臉複雜,還得照顧著身邊受不了血味虛弱的慕容薇。
「淳於,算了,等我換了衣服再說吧!」花驚瀾按住淳於燕的手臂道。
淳於燕卻沉下了臉,聲音凌厲,「尚兒!」
淳於尚嚇得咬住唇啜泣,卻終於從淳於莊背後挪了出來,磨磨蹭蹭地往花驚瀾面前走。
花驚瀾摸摸他的頭,惡作劇般地把他一把抱進懷裡,任他怎麼尖叫也不放手,直到他沒了力氣才鬆了力道。淳於尚的眼淚早沒了,紅著眼圈嫌棄道:「臭死了!」
花驚瀾狠捏他的臉,「偏臭你!」
淳於尚閃身鑽到淳於燕背後警惕地看著她,「要臭臭三哥,只有他不嫌棄你!」
「哈哈!」花驚瀾笑開,身邊一眾人也跟著笑開,她一一看過身邊的人,最後將目光移到淳於燕身上,「淳於,你真不嫌棄?」
「我嫌棄……」淳於燕說著將她打橫一抱,邊走邊道:「所以要趕快洗乾淨!」
「前面有個小綠洲,可以去那兒洗洗……」一個胡人指了指沙漠一方道。
「多謝。」淳於燕點點頭,抱著花驚瀾大步流星地走了。
素歡從行囊裡取了衣服,道:「我給公子送衣服去。」
火堆還燃著,血腥味卻已經飄散,沙鷹吩咐手下人將死去游騎兵的屍身就地掩埋後,帶著疲殘的隊伍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咕嚕嚕……」也不知是誰的肚子叫了聲,想容「噗嗤」一笑,「打了這麼久,才吃飽又餓了,還吃得下東西的出個聲兒,我做蘑菇湯!」
「我要我要!」錦兒第一個蹦躂起來,方纔那聲就是出自他的肚子。
眾人又重新圍到火堆前,笑聲隨風追著黃沙將方纔的一切掩埋過去。
扎依走到皎月身邊,用帕子擦著她額頭的冷汗,心中沉寂,事到如今,她竟似不會分辨好與壞了,她認為自己恨可可多亞部族已經入骨,但看到他們慘死的模樣還是會覺得心驚心痛,這些人,就如同她的族人一樣,慘死在刀刃下,但皎月的主子又有什麼錯?她是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才被捲入這件事中,為了自己的丫頭而憤怒殺人,這裡不少人都受了傷,雖然不重,但在游騎兵的輪番進攻下,誰都有可能成為下一個皎月,但卻未必有她的好運……所以,錯嗎?殘忍嗎?
「喂,」想容拍了她的肩膀,遞給她一碗熱湯,「皎月要明天才醒呢!」
「嗯……」扎依接過來,捧在手心,一股暖意從十指散開。
想容又搬了幾捆柴禾過來點起一堆,將皎月左右圍在裡面,頭和腳用行囊擋住,確保她不會太冷。
「你們的公子……她是什麼人?」扎依鬼使神差地就問出了這句話。
想容停下動作,偏頭想了想道:「應該……算個好人吧!」
她說完又顧自笑了,清脆的笑聲讓扎依的手緊了緊,連殺幾十人的人會是好人?
想容搬好了東西才在旁邊坐下來,心滿意足地喝著熱湯,望著星空幽幽道:「小姑娘,沒見過戰場吧?」
扎依搖頭,抬頭看著她。
想容哈出一口熱氣,道:「戰場上的人,明明誰也不認識對方,但卻要全力廝殺,你死我活,死在戰場的人不計其數,死的人有什麼錯?殺人的人又有什麼錯?」
扎依一怔,陷入沉思。
「不過,」想容回頭來看著她,笑道:「公子說過,別人死總比自己死好,這個世道,這就是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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