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西苑門口,隔了老遠就能聽到一陣嘈雜聲音。i^婆子的叫喊,怒罵,婢女的尖叫,和茶碗碟子落地辟里啪啦各種響聲。
「這是給少爺的東西,你不能拿!」
「小妮子,反了你!老娘勞心勞力照顧了這小雜種這麼多年,拿這點東西算什麼!」
庭院裡頭,是一團亂,兩個女人衣裳不整,髮髻繚亂的扭打在一起,拚命似的掐著對方的臉,揪著對方頭髮。
綢緞、衣服和珠玉食物混雜在一起狼藉在地上,周圍有幾個婢女和小廝看著情況從地上尋了好東西塞到自己懷裡。
另一邊,也是在打鬧,兩個小廝在欺負著一個孩子,口裡時不時的冒出點粗坯話。
院子裡的人各有各專心做的事,連我們走進院門了還沒發現。
上官清進了門就要朝他弟弟那奔過去,被我一把攔下。
這西苑上官若風不來,冷氏一走,牆倒眾人推,個個都心思放散漫了要撈好處,哪還顧忌這裡頭正經主子是誰?
我看了那邊上官潯一眼。此時他正被兩個小廝一人一手鉗制住,正用力用腳蹬著踢人。上官潯雖自三歲起同府裡的師傅學些武藝,但也不過是不及個五歲大的孩子,怎麼能真正打得過身高、力氣都比自己高得多的兩個小廝。
彼時,邊上兩個扭打在一起的女人勝負明顯了些。年輕些的那個一口咬在了年長些的女人胳膊上,年紀大些的女人吃痛,連退了好幾步,呸了口唾沫,伸手招了旁邊看熱鬧撿東西的幾個小廝、丫鬟,「愣在那幹什麼,還不過來幫忙!」
也就是這一分開,讓我看清了那兩個人的面龐。年輕些的,是冷氏身邊常年跟著的丫鬟挽晴,年紀大些的,是上官潯的乳娘張氏。
此時,矛盾好似上升到另一激烈程度。
看熱鬧的小廝丫鬟聽了張氏的話,一窩蜂上去同挽晴扭打起來。
張氏得了空,叉著腰在一旁歇氣,面上是得逞的快意,「什麼樣的賤主子養出什麼樣的賤奴才!也不看看老娘在府裡多少年了,哪輪得到你在老娘面前指手畫腳!」
那廂,上官潯聽了這話氣不過,一邊在兩個小廝手底下掙扎一面衝著張氏吼,「不准你罵我娘!」
小孩帶著怒意的聲音有些嘶啞,也不知同樣的話他這些日子說過了多少遍。i^
張氏正在得意勁上,聽了上官潯這一句,臉立馬沉了下來,幾步走了過去,一手抬起上官潯的臉,塗了鮮紅丹寇的長指甲深深掐進小孩臉上的皮膚裡,「罵幾句又怎麼了?小雜種。」
上官潯雙手被小廝抓住動彈不得,得空的腳狠踢到張氏身上。
張氏吃痛踉蹌一步,火氣立馬上湧,擰起袖子就上前,「果然是賤人生的雜種,欠打!」
當巴掌就要扇到上官潯臉上時,上官清再也按捺不住,疾步衝了過去,對著張氏就是一推。張氏不妨這突然來的變故,身形不穩,險些跌倒,扭頭怒罵,「哪個不長眼的東西!老娘——」當見著面前的是上官清時,眼一瞪,後半句話生生咽在喉嚨裡。反應極快的擠出了笑,「呦,大少爺,什麼風吧您給吹來了?」
上官清沉著一張臉,冷冷一哼,從兩個小廝手裡弄下上官潯,衝著我的方向喊了一聲,「娘!」
院子裡所有人聽到這一聲都是一愣,齊刷刷的朝我這看過來,滿院倏地靜了,連之前的扭打叫罵聲也都再無。
我將眾人神情收進眼底,慢條斯理走過去,「好熱鬧。」
「見過夫人。」張氏連急賠笑迎上來見禮,「院子裡一片亂,夫人屈尊降貴來這小地方,奴婢們有失遠迎,望夫人恕罪,恕罪。」
「是夠亂的。」我掃了眼滿院的狼藉,再將目光落到上官潯身上,孩子的衣服髒髒破破,臉上有多處指甲傷過的痕跡,頭髮也是散亂著的,灰撲撲的一身,還只穿了一隻鞋。我皺眉,「這又是怎麼回事?」
張氏靠近我,嫌棄鄙夷地瞟了眼邊上的上官潯,朝我笑道,「夫人不知道,自這西苑裡那賤貨紅杏出牆與人私奔逃走了以後,這小雜種就越來越不安分起來,整日嚷著要找娘。」
這張氏,約莫是覺得我向來不待見冷氏,便恨冷氏入骨,連著冷氏的孩子也一同厭惡,什麼髒話壞話一股腦的全冒了出來。
上官潯聽了這些又要激動,礙著我在這,沒有立馬撲到張氏身上去扭打。
「那又怎樣?」我淡看了上官潯一眼,「他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張氏道:「夫人,這小雜種太不識抬舉,女婢便教訓教訓他了幾回。」
「教訓?」我微挑眉。
張氏笑著,「夫人,這小雜種——」
我陡然拂袖朝她甩了過去,空氣裡清脆一聲大響,然後,張氏捂著臉重重摔到地上。
「你算什麼什麼東西?府裡的少爺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
張氏聞言大駭,震驚看我一眼,一骨碌從地上爬著跪起,「是奴婢糊塗了,奴婢掌嘴。」說著就雙手開工往自個兒臉上扇了兩巴掌。因剛摔在地上,身上沾了一層灰,每一個動作都帶著灰散在空氣裡。
我不理會,淡看了下四周,雙目一凜,厲喝,「沒上沒下,沒尊沒卑,一個個都反了不成!」
我平日裡本就是跋扈慣了的,在下人堆裡名聲甚厲,此一言出,所有在場西苑下人通通垂眸縮頭,快速跪下,身子顫顫,搖搖發抖。
「上官潯,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多少回了?」
上官潯看我一眼,抿唇不語。
「潯兒,我同你哥哥並不是每天每時每刻都能見到你,今天的事,算是趕巧了才碰上,今天能幫你一回,以後呢?第二次、第三次又該怎麼辦?」
男孩的眸子倏然一變,望我的目光中多了一分警惕。
我看在眼裡,繼續道:「你也瞧見了,牆倒眾人推,這府裡多的是攀嚴附勢的狗東西。即便是身邊跟著的人,也總會有二心的時候。」
上官潯立馬反駁,「挽晴不是這樣!」
我瞟了眼跪在人群中,衣裳凌亂,袖口被扯破一截,面上同樣帶傷的挽晴。「那挽晴是個忠心的,我不否認。可是這些日來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那挽晴雖然護著你,但始終擋不住那麼多人一同對你多加欺凌。」
「你要幹什麼?」
「眼下你只有兩條路:一,得過且過,就這樣一直被欺負人下去。二,做我的兒子。」
第一個詫異出聲的反倒是邊上的苡翠,「夫人,你——」
「我同少爺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插嘴?」我冷聲厲叱,接著看向上官潯,溫聲,「做我的兒子,無論衣食住行,你哥哥有的,你一樣都不會少。以後沒有人敢欺負你,更沒有人敢欺負你身邊的人。而眼前這院子裡所有欺負過你的人,只需你一句話,隨你處置。」頓了會兒,「誠然,你只能有一個母親。」
若認了我,以後需得與冷氏形同陌路。
上官潯一怔,呆呆望著我,嘴唇緊抿,原本明澈的雙眸慢慢變深,窄袖底下的小手,慢慢緊緊握起。
「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日後——」
我話還沒說完,便見著眼前人面朝我直直跪到地上,恭恭敬敬三個響頭,直身,「母親。」
我眉間一緩,淺笑著扶孩子起身,「院子裡頭這些人,潯兒想怎麼處置?」
男孩的目光瞬時刀一般寒,他伸手指了張氏,「割去舌頭,亂棍打死。」
=========接下來的場面太過血腥,所以河蟹,各位自行腦補============
折騰了一下午,再東走西忙的,回到東苑,已是深夜。
上官若風來時帶著滿滿的怒火,不待下人通報,直接一腳踢了門進來,見到我,便將手裡的東西往我身上一丟,「你幹的好事!」
丟到我身上的是一本族譜,今天下午,上官潯的名字排放順序,被我由庶改成了嫡。
我低目,「我說過,我要做的事,無論怎麼樣都要做到。」
上官若風盯著我,雙目灼灼,「所以你就瞞著我,一聲不吭的把上官潯過繼到了你自己名下?!」
「是。」
他奪過我手裡的族譜,翻了幾頁,猛地拽過我,指著上頭上官潯名字旁邊蓋著的私印,聲音寒著從牙齒縫裡出來,「這又是怎麼回事?我可不記得自己在上頭蓋了印。」
我抿唇,稍稍離他遠些,輕聲,「我拿了個蘿蔔,刻了個假章。」
上官若風被我這句話弄得一嗆,舉了巴掌就朝我扇來,「縱你太過了,真以為我捨不得打你?」
我站在原地,不避不躲,「你打就是。反正這張臉不是給我看,紅了腫了也左右與我沒什麼關係。」
大掌在距我臉頰三寸處停住。
他凝了我許久,憤然收掌,抓著我的手腕就將我甩進一旁的躺椅裡,身子隨即覆上,深邃的眼裡迸出陰鷙的光,「三番四次,南宮汐月,你是算計好吃準我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