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熒閃,大開的房門外,燈火之芒淡淡灑在一片長廊裡,然後慢慢隱入夜色的靜謐中。|
所有的隨侍僕從似是早得了他的吩咐,見我進入房內,便齊齊低頭告退而出,走在最末的那個,小心謹慎的關上了房門,關門的手,有些發抖。
滿室的繁華陳設,於燭光底下奪彩炫目。我低頭看了看一連幾日快馬加鞭弄出來的滿身塵土,突地覺得與這房間格格不入。房內,內室幔簾已被拉下,一眼看不到底的房,望著,莫名生了幾分心悸。
繞過屏風,挑開幔簾,同樣乾淨華美的大床上,男子只著著中衣,未蓋被褥,側著身子斜靠著床頭坐著,一手持著一卷書,另一隻手搭在腿上,修長的手指慢慢敲打著膝蓋,見我進到內室,眼一側,笑,「連讓幾人去請才能把你喊進來,架子夠大?」
那唇角弧出的那抹笑意分明含了一絲疏離的清冷。
我站在那,不再往裡走,直直看著他,見著他面色如常,目中冰涼,胸口好似被什麼東西重重堵上,壓得難受。
他放落書,「我昏迷多日,一醒來就沒見著你。」
突然覺得萬分疲倦,開口,是淡淡一句:「那又怎樣,我不是你的貼身丫鬟,非得時刻不離,即傳即到不可。」
他微皺眉,墨玉般的雙瞳間似輕起一道疑惑,他看定我,「他們說,嚶秋遠赴蜀地,不畏艱險,為我採了藥?」
心弦微顫,鬼使神差說出一句:「這話我回來時已經聽說了。」
他眉蹙得再緊,看我時,目裡全然是一番審視神色,「他們還說,你自我昏迷當日便離了府。」
垂在長袖底下的手微微握緊成拳,指甲深深陷進肉裡,有些痛,「大概吧,十多日之前的事,我記不大清了。」
燈燭下那俊雅的眉目微微變寒,「去哪了?」
「出去轉轉,沒去什麼地方。」
他諷笑,「出去轉了十多天?」
我背脊僵直著,牽了牽唇角,想笑,笑不出。
男子漆黑的雙眸在燭火光芒映照下愈見深邃難測,頓了會兒,「我再問你一遍,你去了哪裡?」
週遭空氣都好似變得不順暢,肺腑心房禁不住一股酸氣直湧而上,苦澀不已。
我深吸一口氣,「你既然心裡認定了答案,又何必多此一舉再問我一遍。」
上官若風睨眼過來,目間鋒芒頓時如割,刺得我雙目一澀,「我要你自己說!」
我咬牙將字吐得清楚,「哪也沒去,就在周邊轉了轉——」
話還未落,一本書冊已被他從身旁拿起隔空朝我打了過來,不偏不倚砸到我右肩,我側頭微避,耳邊聽得書頁飛捲,然後重重落地。
上官若風面上滿是慍色,伸手指了一邊的空牆,「面壁站著,一個時辰後過來。」
我折身就過去,才堪堪走出兩步,聽得他從後傳來的聲音,「又是這副脾氣,四年前是這樣,如今也是這樣。」
我忍不住開口頂撞,「汐月就是這副脾氣,堡主若不喜歡,那就別見汐月便是。」
這話,明顯再次惹怒了他,「你站住。」
我順從的止了腳步,「堡主還有什麼吩咐?」
上官若風望我的目色冷冷,其中鋒芒之凌厲深刻,我不過輕輕一瞥,也忍不住毛骨悚然。他盯著我,只說了三個字:
「脫衣服。」
心神俱震。
我驚愕看他,只覺惱意、羞意一股腦的直衝腦海,「你若看我不順眼,要打要罵隨你便是,何必羞辱我!」
他瞟我一眼,聲音陰沉冷漠,不容置喙,「脫。」
心底一股怒火湧上蓋過所有。我緊抿了唇,盯著他,手下用力,直接扯開了腰帶。大力將外袍扯開,扔到地上,再脫第二件,第三件……直到要解開中衣,被他出聲喊住:
「轉過身去。」
我拂袖轉身,雙肩因憤怒微微顫抖著。
頓了片會兒,他再開口,「轉過來。」
我不動了,背脊挺得筆直,再不想看他一眼。
身後,男子的聲音輕得彷彿漂浮在柳絮之上一般,突地一下比之前溫柔百遍,「祈蜆草長於西蜀毒瘴叢中,要是說冷氏一人採藥回來,我是不信的。」
我一怔,不明所以。
「轉過來,讓我看看,你傷了哪裡?」
心中猛烈一跳,我詫異轉身,抬起雙目瞟了眼飄搖不定的燭火,然後才疑惑再看向他。
他見不得我表情呆愣,彼時看我的目光帶了幾分不悅,「那個地方我曾今去過,只行到一半距離就再不能入,更不用說採藥了。冷嚶秋,她沒那個本事。」
他上下將我仔細看了一遍,確認我中衣之上無半點血跡、損傷才神色微緩。
這又是怎麼回事?眼下情況陡轉直下,完完全全好似不是我想的那樣,可是,卻又覺得莫名其妙的的彆扭。
既然他什麼都清楚,那又為什麼見了我就沒什麼好臉色看?
身上只剩下中衣,雖然是在房內,但還是有些冷。我撅著嘴,故意在他面前雙手交叉搓著手臂。
他看在眼裡,什麼表示也沒有,任我在那乾站著。
「一進來就擺著張臭臉,當所有人都欠了你似的。」他的眉間仍舊是微微皺著的,目裡的冰涼之色沒減半點,話音加重,「一而再再而三的問你話,你半句實話都不肯說。你只當是自己受了委屈,可這委屈又是誰自找的!」
「我……」我被他冰寒的目光看得心頭發怵,一時間,好不容易積起來的怒火被打散了下去,找不到話來反駁。
「若不是我知道你就是這副脾氣,你又當怎樣?!」
心跳忽頓忽急,連呼吸也漸漸紊亂起來,我不知道眼下該怎麼接話,只愣愣望他,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朝我發脾氣,更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裡又惹了他。
我嚥了嚥口水,將頭埋得低了些,卻聽他話語陡轉,厲喝出聲,「誰准你出去採藥的?不要命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