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迷濛,灰白色的霧,夾著陰沉厚重的濕氣,帶著幾分刺鼻的味道遍佈在空氣裡。
入眼的,只有前方不遠處隱隱約約一個白色身影,看不真切,卻極為熟悉。我辯不清路,只一路跟著前方白衣而走,霧氣迷了眼,恍恍惚惚的,盯著前方白色衣袍,腦海中卻突地浮現出另一個人的音容笑貌。
往事歷歷在目,或喜或悲,或說或笑,或怒或樂,揮不去,打不散。我能牽掛著的人從來不多,可那個人,每一寸皮膚,每一個表情,都好似深深陷進我心裡,烙印般的燙入,無法拔除。
上官若風昏迷之前還在怪責我,若是醒了,知道我親自迢迢赴蜀地,為他採藥,會不會……消氣些?
可又覺得總不是滋味。
莫名的悵然若失,我低著頭往前走,看著隱約可見的鞋尖,無聊的踢著地上的石子,不防的同什麼東西撞上——
「冒冒失失的,胡思幻想些什麼!」頭頂傳來的是男子冷聲斥責。
我這才想起,自己身處重重瘴氣之中。腦海一陣清醒,抬頭,南宮汲花低眸看我,目中遍是寒霜之意,「這瘴氣本就能惑人心智,你若自己先行失神,然後再被瘴氣所迷,就等著心神錯亂、走火入魔而死!」
我一悸,這才發覺自己同他相距極近,兩人之間的縫隙還不到半寸距離。
連忙退了一步,覷他一眼,「哪有那麼嚴重。」
他冷冷一哼,「若是旁人,我早不顧她死活了。帶著也是累贅,還不如丟掉。」然後,不與我多說,一把拽過我的手腕就拉著我往前走,面上板著,臉色沉得厲害。
我由著他拉著,故意低聲說著,「既然是累贅,還不是沒有丟掉。」
他止步,瞪我一眼。
我吐吐舌,偏了頭去裝作沒看到。
「麻煩精。」他隨口一句,繼續拉著我往前走。
一路前行,暢通無阻,極其順利,半點磕絆都無。並非是南宮汲花識得路,或是有大霧中看清事物的好眼力,而是南宮汲花自小對毒物敏感,任何草藥毒蟲,百米開外,他只需鼻子一聞,便能清楚知道前方有些什麼。
江湖久有傳言,殤清宮有兩位好玩毒。一位說的是他,一位說的是我。只不過江湖傳言不能盡信,我從小在他身邊長大,只是對毒蟲草藥耳聞目染了些,瞭解了個大概,算不得精通。而他,到底對毒通識多少,早年華景疏看過他給我開過的藥方,用了四個字來形容,「深不可測。」
行了不到半刻,面前迷霧漸稀,視野變得愈大,與清晰。前方出現一座山,山間是一個大洞。大洞周圍三丈處,土地焦灼,寸草不生。三丈開外,綠草如茵,繁花勝錦。
物極反常必為妖,僅僅只是靠近,便能將土地毀得這般嚴重,裡頭的東西又該是如何毒辣萬分?
到了洞口,撲面而來一股濃郁殘物腐蝕酸澀刺鼻的味道,讓人聞著,噁心欲嘔。
南宮汲花睨我一眼,從袖裡掏出個青花瓷瓶來,「喝了。」
我疑惑看他,頓了一瞬,當下揭開蓋子,一口飲盡,入口辛辣,酒味衝鼻,雄黃酒。
雄黃者,可避蛇蟲,他倒是早有準備。
飲過酒,再看他時,他手裡多了一張羊皮卷,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從我身上順了去。他大大方方的攤開那卷羊皮,從上到下看過一眼,然後手朝我一攤,「火折。」
我皺著眉捂著衣服後退一步,警惕問:「你怎麼知道我帶了這東西?」
他微不悅,直接走上前來,扯開我的手,伸手進我衣裡一探,直接將我藏在懷裡的火折子掏出來。
我面上一紅,擰著眉頭,說話舌頭有些打結,「你、你怎麼這樣!姑娘家的身子,你說碰就、就碰。」
他白我一眼,「多大的人了還姑娘家,你三兩歲大的時候貪玩跌進泥潭,還是我好心幫你洗的身子,該看的都看過了,還在乎這碰幾下?」說著,自顧打開火折子將羊皮點著。
「……」三兩歲,這能一樣麼?我瞪他,耳根發燙,緩和過來時,一卷羊皮已被燒成灰燼。
我不滿開口:「這機關地圖,別人家的東西,你怎麼說燒就燒?」
「既知道是別人家的東西,就更不能留。」他橫目過來,話裡透著幾分危險的揶揄,「怎麼,子綦的東西,你捨不得?」
我一怔,忙垂眸一笑,胡亂敷衍,「明明是唐門的,怎麼又同他扯上來了。」
他走近我,嘴角弧著著一如往常的從容笑意,眼底斂去了鋒芒,卻依舊冰涼,「眼下的唐門到底是誰的,你自是清楚不過。」
我抿唇不語。
他展了折扇,瞥我一眼,有意無意說著,「二十年前殤清宮滅唐門,二十年後,他將唐門扶持再起,也不知是不是存心要和咱們家作對。」
我不接話,心底難受得很。他話裡用了「咱們家」三個字,故意提醒我自己是誰,血脈至親,斷不開,總相連,誰親誰疏,他總要我有個清楚打算。
可是,說得容易,做得難。一面是血脈相連,一面是同床共枕的情誼,種種糾葛,凝結於心,紛繁纏繞,只餘無盡寒意。
他看了我許久,等著我回話。
「二哥。」
「嗯?」
滿心繚繞千言萬語,脫口而出的卻只有三個字,「別逼我。」
抬眸,只見眼前人漂亮風流的容顏微微發暗。
我將眸垂下去,心下黯然。
左右尋不到其它話接下去,氣氛尷尬,各懷心事。
恍神間我看入他的雪白衣袍,「今兒怎的想到穿白色了。」
他睇看我,似是想到了什麼,突地鳳目之中眸光一挑,笑,「可是覺得你二哥穿白風華明艷,比你家子綦好看萬分?」
「……」
==========
被河蟹掉的234章已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