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該是肅穆莊嚴的宗室祠堂,因為人多聲雜,顯得紛雜不堪。年紀大些的倒還好,站得規規矩矩;年紀輕些的,有的斜倚著柱子、有的三兩個勾肩搭背的一團。
唯一相同的卻是所有人目光齊齊向我,一副要看好戲的模樣。
「子綦當真不在府內?」老人的目光直直而來,鋒芒銳利,寒意迫人。
我勾唇淺笑,「汐月方才便已經說明,堡主現下在城西」頓了會兒,抬目看去,「大伯是不信汐月?」
「我等來府兩次,一次見不著人也說得過去,兩次卻都未見著,夫人不覺得未免太過巧合?」
我微笑著,「事實就是事實,若說巧合嘛,只能說諸位來得不湊巧。」
接過下人遞來的香燭,走至堂中牌位香台前。兩手端平,舉高至齊眉,恭謹三拜,爾後平身,將香燭插入香案內。
香燭尖頭慢慢騰起的白煙,繚繞而起,迴旋升著近乎鬼魅。
我倘然轉身,繼續方纔的話,「諸位前後來府兩次,兩次均未提前向府中只會一聲。汐月不是神仙,沒有那先見之明知道各位宗親要來,沒提前提醒到堡主,諸位宗親也要怪罪?」
「子綦人呢?」
這一幫子人顯然沒有耐心聽我說,反覆折騰也只問這一個問題。
「汐月方才早已說過,堡主現下在城西。諸位若還是不信,大可去門房打聽,今天早上可有數量馬車從府離開,往城西方向去。若各位不想聽府中下人的描述,大可去大街上問問臨近的街坊,上官堡的馬車,向來都是容易分辨的。」
話畢,領頭之人往下使了個眼神,便有數名站在門口的男子往門外走去。
不過多時便回來,朝之前人再一點頭,示意確認無誤。
府中眾人面色微變,相互對視略微附耳之後,卻又馬上恢復之前神色來。
「不過幾輛馬車,夫人是想欲蓋彌彰?」角落裡不知是誰突然一句。
「欲蓋彌彰?汐月不懂各位的意思。」我目中一陰,「汐月已派人出府告知,諸位要是想見堡主,那便在府中等著便是。」
「上回等了兩個時辰,這回又要等多久?從這裡到城西來回少說也得三個時辰。再者,廟會人口繁多,尋人不易,夫人是想拖延時間?」
接著附和聲起,四十五個人,真正能主事的不過幾個,其他的都是帶來造勢搗亂。
「在宗室喧嘩,諸位也不怕擾了祖宗們的清淨!」眉目一冷,我凜然怒喝。
有一瞬的安靜。接著,嘈雜聲更重,間或夾了些嬉笑。也不知哪來的膽子,連宗族廟堂都不放在眼裡。若是放在平時,少不了挨上一頓家法。
「我上官家的宗室祠堂,供奉的是我上官家的列祖列宗,你不過一個外姓人,憑什麼在宗堂之內指手畫腳。」女子聲音清脆得近乎刺耳。
我橫目看去,上回險些被我罰鞭子的上官若霜立於人群之中,瞪眼看我。
女子一身碧綠,本是沉靜祥和的顏色,卻生生被她穿出了一股子張狂。
她這一言呼出,眾人立即附和。
我持著笑,不語。
上官若霜見我無話反駁,挑高了眉,眉宇神情更添傲慢,「不過一個殤清宮被廢黜的宮主,除了一個南宮姓氏,連娘家都回不得的人,有什麼顏面站在我上官氏宗祠之內?也不怕污了我上官氏宗祠的地方?」
接著,又是一番此起彼伏的嬉弄聲。
我只是勾唇繼續笑,微微斂眸,掩去目中寒色,連我回不了娘家的事都說出來了,這事,便連殤清宮的人都知曉不全,她一個上官堡的旁支小姐,倒也將我的事情打探得清楚。
「你莫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把我堂兄藏了起來,不給他人見?」
這女人若一得勢,鼻子能翹得老高。
方纔還只是在人群中規矩站在的人,眼下已經衝過人群走到我面前,語聲咄咄,句句逼人。
我淡淡看她,戲謔一笑,「我為什麼要把你堂兄藏起來?又不是什麼稀奇珍寶,怕別人看到了,入心了,惦記了,想搶了不成。」
「你——」我這一言,意有所指,女子先是一怔,驀地,臉上飛快泛起一道紅,「你這女人好不知恥!」
「知恥?我哪裡不知恥了?汐月實話實說,自認無半點出挑行徑和話語。」我凝目看她,笑意微收,「不像某些人,惦記了不該惦記的東西,專門想些不該去想的事,反倒說別人不是。」
「誰說我惦記堂兄了!」上官若霜惱羞成怒,一句話不加思量脫口而出。
滿堂震驚,眾人嘩然。
她這才意識到不對來,可話已經說出口,再不能改回來。
「沒人說你惦記誰?你倒自己說出來了。」我瞇了瞇眼,「惦記堂兄?這個話題,咱們一會兒可以單獨設個茶座好好聊聊,堂嫂有足夠的時間告訴你,什麼該惦記,什麼不該惦記。」
話畢,回頭看了看族中的長輩,「汐月把這枉視倫常的丫頭帶走,各位叔伯沒有意見吧?」
堂妹喜歡上堂兄,本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彼時,幾個年長的面色都已經變了。情況陡然翻轉,我正愁壓不住這些人,如今倒好,有個按捺不住的,自個兒找上門來往槍口上撞。
女子面上通紅,雙目直直盯向我,咬著唇罵道:「賤人!」
我挑眉,「賤人罵誰?」
「賤人罵你!」女子瞪紅了雙目。
滿堂再次嘩然。四十五人,大都都是年輕輩分,跟著長輩過來湊熱鬧,不在乎誰的氣焰高,哪裡有笑話看,就往哪邊起哄。
我淡淡一笑,「新鮮,倒是少有自己罵自己的,汐月今天見識了。」
上官若霜是個反應慢的,見著情況不對,將意思揣測明白時,滿堂都已經戲謔不止。她再也沉不住氣,揚了手就向我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