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不想發生的事,越是說來就來。華景疏怒氣沖沖找到我時,我剛巧喝完一碗藥,整個廳堂都混雜著一股濃郁的藥香味。
抬眸,放下藥碗,我慢條斯理的用帕子拭了嘴角殘留的藥汁,「呦,稀客。」
青衣男子在我身前站定,面色很是不善,伸手向我,「解藥。」
「解藥?什麼解藥?」捏了顆蜜餞去掉口中苦澀,「你一個世人敬仰的神醫,什麼毒解不出來?卻管我要解藥,也不覺得可笑?」
「我沒空同你繞彎子,把解藥拿來,你想折磨死他?」華景疏一把搶去了桌面上的一碟蜜餞,狠瞪著我。
心下瞭然,不急不緩的悠哉開口:「這麼急著來找我,他毒發了?你倒是對他關心得很。」
「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這一句,他幾乎是指著我吼了出來,一碟蜜餞砸在地上,碟子應聲碎開,「你自己活不長命,也想把他拖下水?」
心中大震。
我抿著唇,不動聲色,仍坐在椅上揚眉看他,「那又怎樣?那毒還能要了他的命?不是有你這麼個神醫在麼,你治不好?」
「祈蜆草長在西蜀濕熱之地,週遭瘴氣濃厚、毒物眾多,給我十條命都採不到一片葉子!」男子盛怒,額上青筋隱露,神色駭人得很。
長袖底下,指甲早已深陷進肉裡,微微的疼。
頭幾次毒發都是失去一個時辰的力氣;然後一次毒發,是失去一整天的內力;接下來會是什麼……
未名的恐慌感席捲而來。上官若風從不告訴我他體內毒性到底如何,阿雲也不對我提及半句。而這華景疏,也只有不知道實情,逼急了才會向我透露些東西,告訴我的這些,只能說明一件事,要解毒,很麻煩。
我微斂神,抬眸看他,「祈蜆草是什麼?」
男子嗤笑,「你殤清宮這麼多年不是一直都在尋它?自己找不到,就把主意打在他身上了?讓上官堡的人不得不為你們賣命!」
「你什麼意思?你說的我半句都聽不懂,你憑什麼扯到我娘家。」我咬唇,定睛看他,竭力遏制住心底驚濤駭浪般的情緒。
華景疏的話不可能是空穴來風,什麼祈蜆草?什麼叫這麼多年殤清宮一直都在尋它?所有人都瞞著我,這一切一切我都不知道……
「憑什麼?你好意思問?這麼折騰人的毒,也就你殤清宮才會使出這種手段來。這幾年你們殤清宮害他的還不夠多?」
恍若旱天裡憑空一聲雷,突如其來,猝不及防,狠狠劈到胸口,焦灼了一片一片地方,火燙火燙的疼。
我惶惑,試探性的問,「這幾年殤清宮做了什麼?」
華景疏沒那耐性同我說這些,近我一步,「解藥。」
我偏頭,「沒有。」
「你——」男子氣惡,「人是被你的影衛傷的,那祈蜆草也是因你而起,你敢說你沒解藥?」
「毒不是我下的,我哪來的解藥。」我憤怒起身,一掌拍到桌子上,「因我而起?『祈蜆草』這三個字我也是第一回在你口中聽到。」
華景疏說得萬分肯定,字字句句如刀槍般來,我無力反駁,滿心蕭索,只覺悲涼。
他突地靜了,只認真看我,目光沉毅。
半晌,連聲音也緩和了些,帶了幾分的遲疑和試探:「你……真不知道祈蜆草是什麼?真的沒有解藥?」
我倘然與他直視,「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南宮汐月不是闖了禍就不敢認的。一、他是因我受傷沒錯,但解藥不在我這;二、我也的確不知道祈蜆草是什麼;三、我不知道殤清宮瞞著我對他做了什麼事情,我敢說的是,對上官若風,我問心無愧。」
他的目光與我堪堪相觸,眸中顏色略變,避開了過去。
他尷尬偏頭,「那解藥在……」
「我二哥那。」我無力開口,「不要期待我會去求他,我的二哥,他既然決心要下毒,就不會讓我輕易把解藥求了去。」
更何況,殤清宮的門,不經允許,我根本進不去。蜀地雪夜,家族與丈夫,一取,一捨,哪一邊失去了,都是一生。
華景疏皺眉,神色突地黯然。
我凝眸看他,「他們都不和我說,你老實告訴我,上官若風身上的毒,到底怎麼樣?」
男子垂目,語聲淡淡,三個字:「不好說。」
連江湖首屈一指的神醫都只用這三個字來回答,我微微驚愕,怔忪不已。
再見到上官若風,是好幾個人避著下人把他抬到了我床上。
黑髮微有繚亂,皮膚比往常顯得白皙,濃重的眉下,男子眼皮閉著,一雙漆黑長睫如蝶翼輕覆輕輕微抖,直挺的鼻樑底下,薄唇緊抿,呼吸淺淡而平穩。
神態無比安靜平和,同以往睡著之時無什麼兩樣。
「怎麼回事?」我冷然開口。
「最初幾天可能睡一天或者兩天,再然後可能會睡上一個月或者是兩個月,再到後頭,可能會一直睡上一整年或是兩三年,以此類推,直到……」
「一直這麼的睡下去?睡死為止?」控制不住的聲音發抖。
我盯著華景疏,而對方緘默,不再言語。
冷意層層,穿透筋骨,蔓遍四肢。
房內或坐或站留有四人。
華景疏、冷氏、尤昆、尤臨。
府中事務,瞞不過冷氏和管家,至於尤臨,上官若風突然毒發昏睡時他就在邊上,也瞞不過。
明明今早還在同我置氣,不過幾個時辰,人就這麼睡過去了。睡一覺,什麼都不用想,他倒落得輕鬆了,可是……明天就是正月十五,麻煩還沒到。
「這件事,除我們五人知道,決不能對第六個人提起。」胸口如巨石壓著,沉重得透不過氣來,我深吸口氣,「至於別的,我來想辦法。」
辦法,辦法,嘴上雖這麼說,可那咄咄逼人的宗親、難解的毒,件件棘手,我還有什麼辦法!
腦海浮現白衣倜儻,男子絕色,風流魅骨。我的二哥,你是想逼瘋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