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大嬸過來到她離開至現在,上官若風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抿著唇不說話,面上仍舊沒有什麼表情。
只是為我上藥時,手中力道控制得極好,不輕不重。
我靜靜看著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同他說些什麼。
今天幾個時辰之內,意料不到的事情太多,震撼的事也太多,傷心的事也……
猶豫許久,我開口,「你預備把阿雲怎麼樣?」
「認回來。」他看也不看我,幾乎是沒有思考的脫口而出。
我皺眉,「怎麼認?告訴她實情?說你是他哥哥,說你們母親被你父親——」
他橫我一眼,眸光如刃,我咬唇噤聲。
頓了會兒,小心覷他,緩緩道,「到底……也得讓人家接受得了才對。你們才認識多久?突然之間告訴她這事……你考慮過她的感受嗎?」
自己過了十八年的淒苦日子,突然知道自己不但有哥哥,有親人,家族頗大,還知道自己年年同著母親省吃儉用卻向自家交稅,母親落得個餓死下場,而家中卻人人光鮮亮麗。這樣對比明顯的諷刺情景,你又叫她如何接受。
上官若風皺眉,眸中暗沉得有如無月無星的夜空,深邃幽暗,探不到頭。半瞬,那眼底鋒芒一劃而過,他正色看我,「她畢竟姓上官。」
「錯了,她隨母親姓。」我倘然直視他,一字一句道,「她自己也說了,她姓南宮,南宮汐雲。」
他面色陡沉,正在為我上藥的手,猛地一用力。
「嘶——」我疼得直接從凳子上跳起來,「你輕點!」
他拽著我的傷手不放開,話音陰沉冷漠,不容置喙,「我說她姓什麼,她就姓什麼。」
「哪有這樣的。」我嗔他,卻不敢大聲說話,「她母親給她取的名字,意思再明顯不過。你真當你那門姓氏有多好不成……」後頭的話我越說越細,細得只有自己聽得到。
男子眼眸裡,是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深邃,「你若多嘴一句,我就廢了你。」
「你——」我被他這冷漠疏離的語氣嚇得心中猛烈一跳,頓時委屈的抿了唇,「我不過說了幾句,也沒說錯……你為了她一個剛認識幾天的小丫頭,要廢了我?」
下意識的要將手抽回,卻不料他拽得更緊,蘸了傷藥就直接往我傷口上摁。
我看得要哭出來,「你別——」
他下手沒有一點兒停頓,直接將藥重重摁在我手上。
「痛……」我擰緊眉,抓狂得在原地直蹦。
上官若風睨著我,目光寒冽,命令式的口吻,「認錯。」
涼颼颼的一句,逼得人背脊發涼。
一時倔強心起,我坐回原位與他對視,「我沒錯,不認!」
他眉目一寒,再去蘸藥粉。
我咬著唇閉著眼別過頭去。
等了許久,手上一直再無痛楚。我猶豫著回頭,卻只見上官若風這廝,掩著唇正看著我笑。
隨手扔起一卷紗布就向他打去,「不帶你這樣欺負人的!」
男子笑聲輕輕舒展,無比歡快。
阿雲正是這個時候進來,見到滿桌的藥瓶和一堆弄亂的紗布,愣了愣,「你們……」
上官若風臉上笑意驟然停滯,見到阿雲,他迫切想要同她說話,卻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面容僵在那裡,有些滑稽。想了會兒,說出了三個字:「回來了?」
廢話。
阿雲僵了僵嘴角,喃喃應了聲,「嗯。」
上官若風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蠢話,又忖思了會兒,再開口,「那個福袋……」
這廝,哪壺不開提哪壺。
阿雲面上微沉,不說話,氣氛莫名的有了些尷尬。
我連忙開口打圓場,「阿雲,他年紀輕不懂事,就是喜歡亂拆東西,我剛才已經教訓過他了。嗯……他不是故意的,你別往心裡去?」
上官若風狠瞪我一眼,我偏頭,當沒看見。
阿云「噗——」的一聲笑出來,「你們兩個這樣還真好玩。」說著搬了凳子就過來坐,從袖裡掏出那個福袋,瞇了眼睛笑,「這個福袋其實沒什麼的,我當時也還納悶了,為什麼我娘去之前就只給我個繡工一塌糊塗的福袋。」頓了會兒,從福袋裡掏出那枚耳釘來,「如果大哥不拆開,我還不知道裡頭有這麼一件東西呢。」
說著拿了耳釘在耳朵上比了比,問,「好不好看?」
完全沒想到哭著出去的阿雲回來以後一點事也沒有,原本準備好了一肚子勸慰的話一句都沒派上用場。我乾笑了聲,「好看。」
阿雲持著耳釘反覆端詳,「這個值不值錢呀?」
然後將耳釘伸到我面前,「月姐姐你幫我看看,這個像不像是銀的?這麼小一粒東西能不能當錢呀?」
「……」我僵了唇笑,拍了拍阿雲的手,「阿雲,這東西收好,別弄丟了,你看你哥的臉色……」
上官若風陰沉著臉。
「大哥你怎麼了?難道這東西是假的,不能當錢?那我娘留給我幹什麼呀?」少女偏頭思慮,反覆琢磨。
上官若風的臉色再沉了沉。
思忖了好久之後,阿雲恍然想起件事情,「啊,忘了說了,村東有戶人家的媳婦這兩日快生了,請了我和王大嬸去接生,我要出去幾天,勞煩這幾日你們幫我看著點家,過些日子,收稅的可能會來,銀子就在我床下的黑色罐子裡的藍色包裹裡的油紙裡面。」
上官若風皺眉,「接生?」
「沒有穩婆嗎?你一個十八歲大的姑娘接什麼生。」我面上佯怒。
阿雲嘿嘿一笑,「大過年的,穩婆都不願意動。但賞錢比較多,王大嬸負責接生,我在邊上照料下孕婦打打下手罷了。」
我啞然。
上官若風的話向來簡潔,「去幾日?」
「總離不了四五天吧,孩子生下來總離不了頭幾日要看著孩子和照料孕婦的身子。」
「能不去嗎?」
「那怎麼能不去?答應好了的。村裡請不到穩婆,我們再不去,到時候孕婦難產了怎麼辦?」說著阿雲就進房收拾行李,沒半會兒就收拾出一個小包裹出來。
我驚愕,「現在就去?」
阿雲應了聲,「路比較遠,那戶人家弄了牛車過來接,現在去到的時候還能趕上頓晚飯。」
牛車……上官若風一輩子都沒坐過的玩意。
拿了包裹走了幾步又折過身來,「哦,如果我不在的這幾天有大雨雪,還有件事要你們幫忙一下。」
「什麼事?」
「房子後頭的我娘的墓,墓碑是個長木牌,當初立上去的時候立得淺了點,風雨如果下得大就容易倒,到時候你們幫我看著點,倒了就幫我扶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