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完全落下,天上無星無月,墨傾一般的漆黑不見影,村裡人大都睡得早,此時此刻,週遭一片漆黑,只有眼前房屋的燈火還在。
風很大,週遭樹木枝頭搖搖曳曳,沙沙作響。
我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只將目光緊緊盯著這張門。
手上疼痛未止,猛烈的風鑽進袖子裡,扯動傷口,刀剮似的疼。
我寧願他發怒、責罵,都好過只讓我對著一塊冰冰冷冷、死死硬硬的門板。
他不想搭理我,連看也不想多看一眼。
一門之隔,門裡門外,隔的,不止是人。
他上官若風從山崖到這,能行能走,能聽能說,那便是必然知道我一連尋了他好幾日。
他分明明知道他一出事,府上立馬就會鬧起來;他分明知道所有人都會逼我,都會說我……他分明知道我會面對些什麼……全部全部的他通通不用打聽都能知道……
他就是不露面,就是不出現在我眼前,爛攤子也任我一人收拾。
明明知道我就在附近了,他寧願耗費內力刻意壓低藏住聲音,也不願意讓我找到他……
此時,冷風吹著,我說不出心底情緒是憤怒還是難過。
「阿月妹子,你已經站了兩個時辰了。」王大嬸起夜幾次來勸我同她回屋,好幾次都想直接拽我過去。無奈力氣沒我大,幾次都被我避過去。
我抿著唇不說話。
婦人滿口嗟然歎息,躊躇幾次,終於開口,「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夫妻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月妹子,聽大嬸一句勸,做人不能太強著,這樣白白傷了自己,也換不來什麼,不若……先服服軟?認個錯?男人……總要面子的。」
認錯?說得簡單輕巧。
任外頭整個上官堡勞心勞力、憂急如焚;任所有人傷心難過,任所有人都心神難安夜不能寐,他卻自己好好的,沒有半點兒事,可以住在一個不知道從哪勾搭上來的野丫頭屋裡,讓別人洗衣、幫別人修門,好不愜意。
我冷笑一聲,「大嬸你先回去,我沒事。」
「可是……」
「我若錯了我會認,可這幾天的事還指不定誰欠誰!」窩著火的話想也不想便大聲說出。
話畢,面前房屋裡的燈火陡然熄滅。
我心底一驚。
方才一番話脫口而出,便再沒有後悔的餘地,哪怕明知道是氣話,也……收不回來了。
門依舊關得死緊,眼前一片黑,我開始害怕,怕他真的再不搭理我。
王大嬸再來勸說我同她回去,我執拗不肯。
她拗不過我,回了屋。
寒風凜冽,吹亂了髮髻,侵入了衣裳,冰冷了骨髓。
夜色暗暗,隱藏了事物,遮住了視野,黯了心房。
這一刻,就似被巨浪吞覆、重石壓身一般,心中梗塞,連著呼吸也變得不順暢。
銀牙緊咬,忍住要開口求軟的話,手心指甲深深陷進肉裡,我仰頭挺直著身形。南宮汐月,有自己的絕傲。讓我低聲下四的服軟求人,哪怕那人是我的丈夫,我也——做不到。
夜色深深,只餘風捲葉飄的聲響,安靜寂籟得有如無人之境。
我深吸一口氣,閉著眼,忍受著周圍肆虐狂侵的寒冷。
骨子裡帶來的倔強,我站著撐到了第二天早上。
天色,將明未明。只是週遭早沒了黑暗,入目光線昏暗飄搖,天空裡,淡淡的白暈在青色之上,青色深深,愈見發黑,厚重的烏雲壓蓋在頂。
寒風卻一點兒也沒停止過。
空氣裡是過了一晚上早霜的濃厚濕意,風夾著吹過來,冷如刀割。
一連幾日的好天氣,到今天恐怕要止了。
先是一滴兩滴的落下,冰涼涼的落在額間、鼻頭,然後……
傾盆大雨,刷刷地齊齊落下。
從頭頂直灌淋下的雨水,不一會兒便濕了滿身。
雨霧氤氳,瀰漫四周,眼前有些飄忽,頭沉得很……從裡到外,止不住的發涼,又倏爾發熱,再又轉涼,再發熱。
阿雲開門著急出來收衣服時,見到我,大驚,手裡端著的盆子險些沒有握穩,連話都控制不住說不全,「你……你怎麼還在這?你竟然在這站了一晚上?」
語聲裡,是壓制不住的驚愕。
雨水順著髮絲一束束下來,流過眉毛,滑過臉頰,沿著脖子一路往下,再往下落,我不看她也不說話。
房裡頭傳來男子熟悉的聲音,冷淡淡一句,「收個衣服怎麼這麼多話。」
阿雲啞然,往裡頭看了一眼,應了聲,便撐著傘繞過我出門去收院子裡晾著被打濕了的衣服。
足下發軟,我抿著唇,穩住身形不倒。
女子的衣服很快收完,她捧著盆子立在門口,目中透了分憐色。
我避過她投來的目光,心下微沉,一霎念頭的狠戾暗自劃過,阿雲,阿雲,只有雲朵才能遮住月亮。
房裡男聲繼續,「收了衣服就進房,別凍著了。」
阿雲牽了牽嘴角,「可是,阿月姐……她還在門外,外頭下著雨。」
「別人的事你還管得真多。」
男子聲音驀地近了,我下意識的陡然抬眸,上官若風站在門口,接過阿雲手裡的盆,瞟我一眼,繼續同阿雲說話,「可你也需記得,即便再怎麼可憐別人,有些人卻不會領你的情。」
他說話間,目光有意無意落在我藏在袖底的右手上,嘲諷一笑,伸手,繼續關上了門。
渾身駭然一震,控制不住的後退一步。
我右手手裡是一支剛從袖管取出的匕首,刀鞘開到了一半,若那阿雲再露出半分憐色,我是真的會,殺了她。
南宮汐月從來不需要人憐憫,更何況只是一個小山村裡的野丫頭。
渾身濕透冰冷,手心裡卻滲出了汗。
雨越下越大,朦朧了視線,眼前的景色越來越看不清。
房裡頭隱約的爭執:
「那麼大的雨,再這麼下去真的會淋壞的!」
「淋不淋壞與你何干?人家刻意接近你,可沒懷什麼好心思。」
「可是,你總不能放任她不管吧!她是你妻子!」
「她認錯了人。」
「瞎子都能看出來她沒有認錯!」
「我不認識她。」
「……」
句句冰涼,字字傷人。足下一軟,再也失了力氣地倒在地上,他說不認識我……他怎麼能說不認識我……
裡頭聽到聲響有人急切的要來開門,卻被中途截住。
「人都暈倒了,你怎麼一點都不動容!」
男子話語淡漠,「動容什麼?暈不暈倒與我有什麼關係?」
「即便是個路人暈倒在地也會動動惻隱之心,更何況她站了一夜,只想同你說說話,只想讓你正眼看她!」
男子冷笑,「她利用你,甚至想殺你,你還為她這麼說話?」
「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她只是個柔弱的女子!」
「柔弱?硬撐著在冷風裡站了一夜,還有力氣拔刀,你從哪看出的她柔弱?」
「……」
女子的聲音愈發焦急,「雨越下越大,在這麼下去她會死的!」
「死不了,就算死了也自有人來收屍,你不用操這個心。」
「那東西我不要了!解藥我也不要了!隨你威脅不威脅,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
要把裡頭那個人帶走,我有很多種方法可以選擇。逼急了大可直接衝進門去拿人,還可以發送訊號,把所有尋人的侍衛叫來,逼著他跟我走。
我實在想不明白我在為什麼堅持著,又是吹風又是淋雨……
忍受著這一**無情煎熬。
雨聲淅淅瀝瀝輕響不斷,好多聲音模糊不清,雜雜亂亂繞在耳裡,只聽得「嗡嗡」的雜響,又鬧又亂。
好想喝止住那些雜響,卻發現自己喉中哽著,張口發不出聲音。
面前迷迷糊糊,腦子裡空茫一片,所有的思緒都化作了眼前隱約可見的模糊白線,一絲絲,一縷縷,落在身上冰冰涼涼,酸酸疼疼。
地上濕濕冷冷,泥漿混著雨水,污了我滿身。
水汽縈繞在周圍,感覺像是被鎖入了逼仄狹窄的牢籠裡,窒住了的空氣,連呼吸都變得費力,腦袋又重又疼,又脹又熱。
唯一不變的,是心中苦澀酸痛波浪般的來回翻捲,苦徹了心扉,苦徹了肺腑。
終於,眼前變得一片黑暗,世界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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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雪:淚奔求推薦收藏……不知道各位的虐點有多高……不留言評論我就默認虐下去了……
冰魄:==多出來的字不算錢,可放心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