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快至年關,這座算不上大也稱不上小的宅邸裡人人都開始忙碌起來,四處到處掛紅換新,家丁們一次次的外出採辦運來貨物,侍女們也三兩個聚在一起用紅紙剪著窗花或縫著新衣。
算算日子,來這蜀地已有一月。那個人越發忙碌,常常好幾日見不到影。即便見到,也是一臉疲憊回房,連話也不多說一句,直接倒在床上睡去。
我雖有疑惑,卻也不多問。
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反倒是我,被殤清宮削去職權,雖失落過一陣,但好歹之前擔在肩上的蜀地鐵礦擔子再不需操心。無事可做,整日整日的待在房內,閒得發悶。
人一閒下來,總會想得多些。
也不知清兒現在如何?冬日冰霜雪雨可會凍著?
越想越覺得,我這個做娘親的還真不合格。從來都沒好好照顧過他,不知道他的喜好,更……三番四次的離開他。
正想得愣神,「啪啦」一聲響撞進耳裡。
「夫人恕罪,奴婢……不小心……」聲音漸弱,細小如蚊。
我皺著眉頭看過去,穿著粉衣的侍女慌張的低著頭,一雙眼睛卻小心的覷著我。因為緊張,兔毛窄袖裡伸出的那雙手緊緊地捏著衣裙兩側,微微發著抖。
我瞥了瞥地上的狼藉。
不過一個倒在地上的小籃子,籃子裡頭散落出來幾把大小不一的剪子、針包、棉絮、還有一些布料和線筒,以及。
「這些東西,你用來做什麼?」我看著這小籃子裡不多的布料棉絮,想著也不像是能做衣服的。
「嗯……奴婢想做一雙手套。」少女低著頭,聲音依舊細細。
「手套?」
地上的確有一隻快成型的青色手套,五指已備四指。
我將目光移到她手上,女子皓腕雪白,指潔如玉,微微泛著剛捂過暖爐的紅。上官若風這宅邸裡,侍女們的待遇極好,事情不多,重活累活也都輪不到,就這麼一雙經常捂暖爐的手,實在沒必要多戴雙手套。
「給自己做的?」我睨眼過去,聲音冷冷。
女子肩膀微顫了下,小心看我一眼,「奴婢給別人做的。」
「別人?」
「唔……奴婢的阿湯哥同主子在礦山做事,外頭天寒地凍,奴婢想給阿湯哥……」話還未說到一半,人臉已經變得通紅。
手套?手套……不知怎麼的,腦海瞬間浮現清兒的那雙小手……
我杵著看了那女子半晌,「做這個……難嗎?」
「啊?」女子一愣,直直看我,驀地眼中精光一閃,恍然,「夫人要給主子也做雙手套?」
「給他?」我蹙眉,那個人內力深厚冷熱不侵,看著也不像是需要用手套的。(雪:╮(╯▽╰)╭果然心裡兒子最重要,上官堡主你就哭吧……)
我清咳了聲,避開這個不談,「你且教我便是。」
夜色降臨,燈火闌珊。
我看著床榻上一堆縫廢了的棉料子,搖了搖頭,再看看手裡的這隻,五指已現,雖看著有些彆扭,但……嗯……好歹,也像只手套了吧。
也不知清兒會不會喜歡?
房門突開,夜風捲雪襲來,寒氣凍人。
我將身上被子蓋得緊了些,繼續工作,二指持針,腕間靈活飛速轉動,突地耳裡傳來細微聲響,寒意迫近,心驀地重重一跳,眼角瞥見簾幕後頭轉出來的鬼魅般的白影。
想也不想,下意識的腕中巧勁驟動——
「嘶——」
繡花針連著線頭一齊射了出去。
再一抬頭,猛然一悸。
離他心口不到三寸處,上官若風手持針尾,蹙眉看我,聲音寒得厲害,「你在幹什麼?」
若他沒這麼警覺,讓這針頭再進去點……那可就……
「我……」我愕然看著他手裡那險些刺進身體的細針,一時間啞著說出不話來。
他不悅的持針走近,目光再往床上一落,面色猛沉。
剪刀、碎布、棉絮、線頭,凌亂得到處都是。
他剛要開口——
「我待會收拾便是!」不等他反應,我立馬搶在他前頭掀了被子從床上起身,一把從他手裡把針奪回來,往手套上一插,衝著他,「我縫東西,你別打擾我。」
上官若風面上一僵,「縫東西?」
他目光瞟向我手裡的手套,疑惑道:「沒事縫襪子幹什麼?」
襪……襪子?襪子!
我抬眸,狠狠瞪他,揚了揚手裡的東西,「你見過這麼好看的襪子?!」
他沉默,盯著我手裡東西審視半響,「好醜的襪子。」
「你——」勃然大怒,特意指了手套上清晰可數的五個地方,「你再看清楚!」
上官若風疑惑在看,突地,嘴角微抽,「……手套?」
「這麼好看的手套!你竟然——」
「扭得跟蜈蚣一樣的指套,誰戴得進?」他面上坦然,說得嚴肅認真。
想發脾氣,卻張口不知道該怎麼罵。我哼了哼,坐回床上繼續縫製。
然後……
「……你,是這樣拿針的?」上官若風眉頭緊擰到一塊,望著我的目光一片嫌棄。
我看了看夾著針的無名指和食指,抬頭,「針難道不該這麼拿?我從小就是這麼拿的呀?」
「……你說的可是拿暗器?」
我莫名,「繡花針和暗器裡的針不都是針嗎?拿法還有不同?」
他認真看著我,目裡光芒清淺,慢慢變得溫煦,突地,撲哧一笑。
且,笑得一發不可收拾。
我從來沒見過他有笑得如此開懷的時候,嘴毫無形象地咧到最大,肩膀因笑顫著一抖一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