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一帶,礦山豐富,多產鐵礦石。
鐵礦之屬,大到兵器小到鍋鏟,一旦開採,誠然是個一本萬利的好營生。然,鐵礦多屬官家管轄操辦,且開採工程浩大、人力物力頗多,採礦向來困難,江湖之人,如非必要,不會去理那些。
但,說是那麼說,江湖之中私開礦山的還是不少。官府並非不知,只因江湖與朝堂,一旦鬧起來,也是一件麻煩事。江湖開礦,省了朝廷的人力錢財,互通易市,有利民生。彼此之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倒也長年相安無事。
但,能夠光明正大包下座座礦山的,江湖統共三家。上官堡、西玨城和殤清宮。
前兩者佔地一方,管一方平安,本就與官府往來,享朝廷禮遇,能堂而皇之開墾礦山,不足為奇。怪的是殤清宮向來與朝堂沒有牽扯,性質更傾向於江湖勢力,明目張膽的與朝廷採礦對著幹,也沒見官家有任何意見。
接手西蜀事務的時候,我曾疑惑問過二哥,當時他眼裡深黑沉穩,嘴角卻掛著神秘莫測的笑,說出一句耐人尋味的話來:「佛曰,不可說。」
此刻,外面下著雪,白皚皚的一片。
房內暖爐燒得正好。
我坐在太師椅上,翻著桌上那一本一本的記錄冊子,半晌,抬了頭,「你是說,我們的礦被人搶了?」
「一連三月,每次開礦圍場都被人捷足先登,便是采好的礦,一夜之間也消失不見。」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二十來歲年輕的男人,相貌俊秀,錦繡棉襖馬甲下是一身青色長衫,裝扮倒是有幾分書卷味,只是那眼裡透出的精幹味兒,怎麼樣都讓我看不順眼。
我皺了皺眉,「既然已經有了三月,為何不早報?」
「起先這種事情也是偶爾發生,礦山之中相互搶礦的事情本就不足為奇,便只加強了守衛。」
「那就是說進來被搶狀況越來愈多,收入不多才想著上報的?」我斜目看去,將手中冊子扔到桌面上,「到手的東西都能被搶,你們還真能耐。」
他略低頭,眼睛卻明目張膽的往我身上瞟,嘴角勾著:「四宮主教訓的是。」
那樣的目光,總讓人覺得不舒服,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可有打探到什麼?」
「先後數次共派出四十八人,無一人回。」
我驚訝。
殤清宮還不至於不濟到這個地步,除非有人刻意對著幹。
與殤清宮作對,誰又有那個膽子?
眉間緊緊蹙著,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椅子扶手上。
「四宮主剛到蜀地,定是一路勞累了,不防先行歇息,事務之事移後處理不遲。」他輕輕說著,嘴角帶著笑。
我淡淡應了。
「那屬下馬上派人佈置四宮主下榻房間。」他一面說著,一面躬身要退,突地似是想起了什麼,抬頭看我,面露稍許遲疑,欲言卻止。
「怎麼?」
他開口:「屬下得知上官堡主也在蜀地,四宮主可要同堡主聯繫?」
我斜他一眼,聲音驟然冷下:「不必。」
他眼裡眸光一閃,躬身退了。
上官若風上官若風,怎麼哪裡都能聽到。我皺著眉頭,待門被關上,我開口,「剛剛那人是誰?」
男子的聲音漫入耳際,「蜀地管事,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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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外下著鵝毛大雪,銀裝素裹一片。
我扶額翻看著桌面上集成一堆的地形地圖和鐵礦分佈資料。鐵礦被劫,還劫得乾淨利落,哪樣的人或組織有這樣的本事從殤清宮手裡搶東西?
大哥外出音訊全無,好歹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原本這檔子事還輪不到我來管。偏生二哥三哥難得的串通一氣,把我給趕到了這裡來。
不就是因為蜀地有個上官若風麼。
何必。
門被突然打開,熟悉的藥味濃郁立馬盈滿整間房。下一刻,桌面上已經擺了一隻乘著湯藥的碗和一小碟蜜餞。
青色長衫外套錦繡馬甲,男子嘴角微弧,望著我身後的人:「四宮主的藥已經好了,每三日一次,可是此藥此量?」
身後黑衣男子上前幾步,端起藥碗,拿起備用小勺輕輕一舀,一看、一聞、再嘗。然後將藥碗往我身前一放。
「藥量正好,以後都如此。」男子淡淡開口,目光往我身上一落,「還請四宮主按時趁熱喝,屬下職責已盡,告辭了。」
說罷,也不理會我是什麼反應,直接轉身就走。
二哥的近身的人,脾氣怎麼和二哥一樣怪?
張也此刻仍舊留在原地,望著那出門的背影一陣唏噓,「出去就出去嘛,怎麼連門都不關,這天冷的……」說著就揮手指使房裡兩個服侍丫鬟去關門。
「四宮主這藥得趁熱喝——咦?您已經喝完了?」話裡雖驚,眼裡卻平平靜靜,帶著幾分笑意的饒有興致。
能當上殤清宮整個西蜀地區的管事,那便定有過人之處。我坐在椅子上抬頭細細打量他,男子眉目俊秀卻少了幾分英挺,如果不是那雙眼睛裡透出來的神秘味兒,看著卻像個儒儒書生。
只是那眼睛,怎麼看都不舒坦。
「張也?」
「屬下在。」他說話時,習慣性的勾勾嘴角,似是一抹笑。
我捏了顆蜜餞,「我要看雪人。」
「啊?」男子愣了愣,轉瞬露出討好的笑來,「屬下這就吩咐下人堆雪人去。」
說罷便要轉身。
「慢著。」
男子身形一滯。
「天寒地凍,就不用勞煩別人了,就你一個去堆吧。」不等男子開口,接著說,「雪人也不要有多大,嗯……就同你身高一致就行。雪人的模樣也不要有多精美,同你的模樣差不多也就行了。雪人的做工也不需要多精緻,五官清晰、髮絲可現就可以了。」
男子嘴角抽了抽,面上笑意不變,「四宮主,您真是……幽默。」
「幽默?我一點兒也不幽默。」我挑了眉看他,「記得,不要用其它工具,就用你那一雙手給我堆出雪人,還有,堆雪人途中更不要用內力,雪人會化的。」
男子怔了怔,面對這樣的無禮要求,臉上笑意卻愈發地詭譎難辨,「如此,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