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人死已有四日,這間房卻仍有一房的血腥味,揮之不散,驅之不開。
我怏怏坐在椅上,看了站在窗旁的上官若風一眼,「我的麻煩事,你跟過來湊什麼熱鬧。」
他睨我一眼,「事發當日,你就不覺得蹊蹺?」
蹊蹺?何止是蹊蹺。
記得那日,穎寒身邊的侍婢一口咬定我與穎寒發生口角爭鬥,再然後,便是在房內見到穎寒一臉驚恐的看著我身後,回過頭時除了一面鏡子,什麼也沒有,再然後,便是銀簪插在脖頸上,床後一抹素色衣角,床後是窗,窗外什麼人影也看不到。
我一五一十再同他說了,他垂眸瞧著我,房內光線並不明亮,些許昏暗映入他的眸底,無端端添上幾抹讓人難看分清的陰影。
他開口:「你回頭的時候並沒有在鏡子裡看到那人的身影面貌,那便說明殺人不過轉身一瞬,而以長簪刺入,快准狠及力度少一分都不行。你看到那人衣角,再到窗外也沒發現人影。而窗外開闊明朗,只有依稀幾棵樹,人若真的從窗外逃出,還讓人無法發現,還說明一點可能,這人,輕功不錯。」
我皺了皺眉,歎了口氣,「知道這些又如何?那人能隨意在我面前取人性命卻不被察覺,定是武藝在我之上。而殤清宮武藝在我之上的人,屈指可數,他們也斷不可能造出這種事端來。」
「你就沒得罪過什麼人?」
「若說得罪,那便只有那蘇琦馨和我有些糾纏。」談及蘇琦馨,他的臉色適時的變了變,我瞪他一眼,話裡帶著幾分故意,「可惜了,你那琦馨妹妹沒那個本事能在我面前殺了人還輕鬆逃走。」
他看我的眸色深深,卻隱帶了幾分煩厭,索性不同我在蘇琦馨這個地方多費口舌,直接繞過此處,「你功夫雖算不上極好,卻也不差,你有沒有想過,能在你面前殺人還不被完全察覺,除了武藝在你之上,便還有一種可能。」
「什麼?」
「那人對你極其熟悉。」他淡淡說著,「你也曾說你在看到穎寒被殺大的同時見到了床後的一抹衣角。若是換做旁人,早就直接衝過去拿人,而你,卻是見到事發突然中間停頓了片刻。那人熟悉你的反應,給自己提供了逃離的最好機會。」
「熟悉我的人?」
「據我所知,你的那位隨月從小伴你長大,武藝不但在你之上且熟悉你各種習慣,並精通易容之術,能將你的脾氣、聲音、語調、動作、習慣模仿得惟妙惟肖。」
我聞言眸色一冷,直接從椅上站起,一掌重重擊在桌面上,陡然的怒意:「你憑什麼懷疑她!」
見我態度如此,上官若風眉間微蹙,「我不過就事論事。」
「所有人都知,隨月在六年前早已身死。」我聲音冷冷。
他嘴角一勾,「明眼人也看得出來,你出門一趟帶回來的新認的妹妹汐華就是隨月。」
「不會是她!」
「人心悱惻。」
我上前幾步近,盯著他:「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會害我,唯獨她不會;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會背叛我,唯獨她不會;這世上所有人我都會懷疑,但唯獨她我會一直信任。」
他目裡光亮一閃,寒芒乍現:「你說,所有人,唯獨她?」
我聞言一悸,知道他此刻想到什麼。所有人,唯獨她,那麼所有人裡便包含了他。我倘然看他,「是。」
他冷冷一笑,挑起我的下巴,「那你拿我當什麼。」
心底一沉,此情此景,突然覺得這番狀況太過諷刺。
我揮手擋掉他的手,側過身子遠他一步,正色看他,「上官堡主就難道從未對我動過別的心思算計?就從未對我做過什麼讓我不快的事?堡主尚且不完全信任我,又如何要求我對你一直信任從不懷疑?」頓了頓,「我們如何會在一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有些話,若直接說明了,誰也不好過。」
他眸裡顏色幽然暗了下去,鋒芒淺露,「所以?」
「所以,堡主只是汐月的丈夫,僅此而已。」
他只是我的丈夫,孩子的父親,我們只是夫妻,沒有信任,相互算計,各取所需的夫妻。僅此而已。
他目光微寒,我本以為他會大發脾氣,結果卻是清淺一笑,「如此,倒是我多事了。」
「嗯?」
他極其自在隨意的攬過我的肩膀,帶著我往房外走,「既然你認為不是汐華那就不是吧,七天時間今天不過才第一天,我們還有好長一段時間來想那人是誰。」
我被他突然好轉的態度弄得有些懵。
「你……沒事吧?」莫不是被我的話給刺激著了?
他瞥我一眼,目光冷綻,「你希望我能有什麼事?」
……
好吧,果然正常。
月明星稀。
這種幽深夜夜明月時,總是情人們暗曲往來最佳時刻。有情有景有曖昧,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的,亦如此時的景況。
從穎寒出事的房裡出來,好巧不巧的見著蘇琦馨帶著一臉細緻的妝容說是「偶遇」迎面過來。
「天氣愈發冷了,子綦哥哥可要記得多添衣服。」聲音溫婉,動聽,婉轉起伏的音調恰當好處。
手還摟著我的肩,面上卻帶著笑看著她人,「多謝琦馨關心了。」
由是在我三哥的地盤上,蘇琦馨到底是我三哥的人,亦不便同上官若風多說,客套話不過一兩句,便告辭走了。
蘇琦馨今日穿著的仍是與我一件紫灰曳地長裙款式一致的那件。
月光打下,美人背影清晰美妙。
我冷冷看著上官若風凝著那個背影微微出神,心下一惱,脫開他的手便往前走。
他面色一沉,上前兩步拽住我的手,什麼也沒說,只是拽著我的手不放開。
我下意識的掙脫,卻無奈他抓得極緊。
我抬頭看他,他投向我的目光晦暗深。
對峙了片刻,他歎了口氣,先開了口,「我不再理會她便是。」
聲音溫溫醇醇飄進耳裡,有些癢。
我撅了撅嘴,也便由著他牽著我的手一路回去。
進了門,走過庭院,庭院空空無一人,我「咦?」了聲。
「怎麼?」
「無名向來勤奮努力,按常理,這個時候應該在院裡練武才是。」
上官若風睨了我一眼,「夜來天寒,你讓一個孩子能有多大堅持?」
我狐疑,「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