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拳聽到聲音,也扭過了頭去,只見彭江的後腰上插著一柄短刀。
「你們這群混蛋,竟然背叛師父!」七弟子餘波跳了出來,一刀就劈向二弟子趙德。
但是他的刀還沒有完全劈出,五弟子康瑞和九弟子牛傑同時一刀揮出,重重地劈在了餘波的身上。餘波被砍倒在地,驚愕地望著兩人:「你們,你們……」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體育場中的變化,旁邊的白閻羅說:「還有一個,不知道是哪邊的?」
我們都看向了十弟子薛勇。薛勇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打著顫:「為什麼……為什麼?」
趙鐵拳捂著肚子,用力將砍刀拔了出來,鮮血頓時噴了一地。他握著砍刀,怒火中燒地看著黑閻羅:「老子弄死你!」然後便朝著黑閻羅撲過去。黑閻羅一動不動,七大金剛同時奔上前來,一人一刀劈出。趙鐵拳抬頭看了看天空,慢慢地倒在了地上,眼睛卻還睜的很大。
七大金剛並未就此罷手,而是衝向了對方的陣營,將大弟子彭江、七弟子餘波、十弟子薛勇亂刀砍死,體育場上頓時一片血跡。對面還站著的,只剩下二弟子趙德、三弟子金浩、五帝子康瑞、九弟子牛傑。黑閻羅微笑地看著他們,說道:「各位兄弟,今天辛苦了,回去之後知道怎麼說吧?剩下的十萬塊錢,我會轉到你們賬上的。」
我長呼了口氣,感覺自己就像是全身被抽空了一樣。從開始到結束,連五分鐘都沒用。城南黑道上威名赫赫的趙鐵拳,只用了不到五分鐘就徹底隕落了。坦白說,我也不是沒就見過生死的人,可是看到今天這個局面,還是讓我覺得由內而發的一陣冷。
忍不住的,我突然胃裡一陣抽搐,猛地就嘔吐了出來。不是因為**的死亡和血腥,而是因為人性的卑鄙和齷齪。因為一點錢,就能把多年的恩師殺害,這讓我不能接受。
白閻羅訝異地說:「你怎麼了?」
我擺擺手:「沒事沒事,突然有點噁心。」
趙德他們每人扛了一個屍體,朝著體育場大門外而去,地上徒留著一灘鮮血,現場只剩下黑閻羅一干人。白閻羅站起來,使勁鼓著掌:「大開眼界,大開眼界啊,哈哈哈……」
黑閻羅走過來,掏出兩張銀行卡,分別塞到我和白閻羅手裡,說道:「卡裡有五十萬。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就當請二位喝茶。麻煩二位對外統一口徑,就說趙鐵拳的人沒打過我們的人。至於細節方面,你們可以隨便亂說,反正每次這種事的版本都不一樣。」
白閻羅笑著說:「沒有問題。成王敗寇嘛,歷史本來就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好,那就麻煩二位了。」黑閻羅說完,便帶著七大金剛離開了體育場。
「唉,真是一場精彩的戰鬥啊。」白閻羅嘖嘖稱讚,拍拍我的肩,也調頭離去了。
偌大的體育場裡只剩我一個人,空氣中隱隱傳來血腥的味道。我苦笑了一下,只得也離開了體育場。我回到黑閻羅的工廠大院,收拾了自己的東西離開。離開的時候沒和任何人說,提著行李箱咯吱咯吱的走了。大院裡一片欣欣向榮,遍地都是鞭炮皮,那是為了慶祝勝利。阿九來接的我,他問我去哪,我說去積石村。阿九很訝異,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去那裡。
不過,阿九還是把我拉到了積石村。我提著行李住進老總辦公室,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聽說趙紅軍在瘋狂地找我,想要問清楚他爸到底是怎麼死的。我這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躲到積石村來,原來是為了要躲趙紅軍的。人生有很多進退兩難的事,或許這個就算一件。我不想說謊,只好選擇逃避。外面的版本越來越多,但趙鐵拳終究是死了,勝利屬於黑閻羅。
黑閻羅接手了趙鐵拳旗下的所有場子,甚至吸收了他們一多半的武師。我想,趙德他們在其中肯定起了不小的作用。趙紅軍找了我幾天沒找到,然後就莫名其妙的失蹤了。
趙德他們的背叛,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他們跟著趙鐵拳沒有飯吃,理所當然的就要另謀出路。趙鐵拳當然是個好人,但他的理想大過實際,罩場子不收保護費,手下每一次出動都是浪費精力;他總是感歎江河日下、世道變了,可卻忽略了人們也需要吃飯。不是當事人,不能知道他們的想法,這也是最為合理的揣測了。
由此,黑閻羅在城南黑道上的地位更加穩固,唯一能夠對抗的白閻羅似乎也不是個了。
在積石村住了幾天,朋友們輪流來看我,他們不知道我怎麼了,還以為我在黑閻羅那裡受了委屈。我說沒事,就是突然想靜一靜。每天早晨,我先繞著積石河跑兩圈,看著挖沙船在河上飄來蕩去,頓時也覺得心胸開闊不少。
在積石村住了個把月,北園市一切都風平浪靜。冬天也終於臨近,積石河上凍了厚厚的一茬冰,沙子肯定是不能挖了,每年這個時候砂石廠都是要暫時關門的。建築工地上的規矩也是這樣,到冬天了就停工,當然也不完全是沒有沙子的原因。生意暫時沒了,但是幾個月下來攢了不少錢,供幫裡成員日常開銷還是沒問題的。
工地上都停了工,包工隊撤了七七八八,留了一些人看東西,配合著保安隊巡邏。去年就是我爸和宇父留下來的,今年他們可以早點回家,犯不著為了幾百塊錢挨凍。我爸不在,我也就不用人模狗樣的穿著制服去裝逼,每天能曠工就曠工,總公司也不敢說我什麼。
森林酒吧歸了黑閻羅,他曾提出要還給我,但是被我果斷拒絕了。不為其他,就是心裡不舒服。站在黑閻羅的立場,無論做什麼都無可非議;但是站在我的立場,只想離這個人盡量遠一些。他讓我覺得毛骨悚然,我只希望黑虎幫能夠平平安安的。
第一場雪降臨的時候,我正在班裡好好學習。充足的暖氣讓人覺得非常踏實,一個女生站在窗邊突然喊道:「下雪了!」於是一幫人爭先恐後的湧過去看。下雪沒什麼稀奇,我們每年都能見到。但是第一場雪,大家還是有些興奮。我看著教室裡開心的同學,發覺自己距離他們好遠好遠。我站起來,也朝著窗邊走去。
眾人一陣竊竊私語:「浩哥來了!」然後紛紛讓開。
我走到床前,眾人簇擁著我。窗外的雪下的很稀很薄,只覆蓋了地面一點點。自從來到北園讀書,每年下雪都要出事,好像今年終於能平平安安的度過去了。正這麼想著,一個黑影突然從窗前一躍而下,眾人「呼」的一聲,樓下傳來「啪」的一聲。往下一看,一個人影趴在雪地上,殷紅的血液慢慢滲開。女生們尖叫起來,不少人衝出教室。
城高亂成一團,120和110都來了,耳光王指揮著現場紀律。經過一番折騰以後,消息慢慢傳了出來,自殺的是個女生,高三重點班的,壓力太大,擔心自己考不上大學,所以一死了之,遺書就在她的抽屜裡,上面寫著:爸爸媽媽,對不起。
這個事件影響了很多人。在一段時間裡,學校裡鮮有歡樂,都是悶聲讀書。根據心理學,自殺會引起連鎖反應,可能會有人效仿此行為。所以學校請了專業的心理輔導師,輪流給每個班的學生上課,告訴他們不用將考大學看成很重要的一件事。
又過了個把月,期末考試來了。我很隨性的考完,瀟灑的交卷,開始我的寒假。我開了普桑回家,讓葉展他們招呼好黑虎幫的事。在整個城南,能壓著黑虎幫的只有黑、白閻羅,但是以我和他們二人的交情,他們又不可能來主動找黑虎幫的麻煩,所以,我能放心回家,一切按照正常軌跡運轉。至於保安隊長那個工作,我壓根就沒放在心上,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回家了才知道,我爸和宇父已經辭了工地的工作,決定留在家裡幫著弄麻辣燙的店。得知這個消息我很高興,他們打工掙的那點錢本就不如家裡開店賺錢。這樣一來,還能少僱傭兩個服務員,省出了一筆開支呢。日子不鹹不淡的過著,我沒有酒吧,砂石廠也停了,黑虎幫不用操心,這才是真真正正的無事一身輕。
到快過年那幾天,宇城飛又回來了。這是我們在一起過的第三個年頭,除夕之夜我倆出來放鞭,每人叼了根煙頭,辟里啪啦地放完鞭,我倆蹲在馬路牙子上聊天。
「我們準備對黑閻羅下手了。」宇城飛突然說了一句。
「嗯。」我點點頭,這是早就預料到的事,也是道上所有人的共識。黑、白閻羅遲早有一場決戰,城南黑道上只能有一個老大,這個老大將在他們二人之間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