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已經遠離人群密集的地帶。i^黑暗之中,只有嗚嗚的海風吹來,隱約可見海面上一個浪打著一個浪。聶遠龍仍是一聲不吭,持著鋼刀默默地走在前面。不一會兒,前方出現一個類似於木梯的架子,約莫有六七米的高度,上空則矗立著一間木屋。從外表看,木屋破破爛爛,顯然是沒有人住的。聶遠龍沿著木梯而上,咯吱咯吱的響聲隨之而起。我們四個依舊跟在後面,我發現另外三個人的臉都白了,看得出他們都來過這個地方。
而且,這個地方曾帶給他們不願回憶的噩夢。
「吱呀」一聲,聶遠龍推開門,走進了木屋之中。木屋裡黑洞洞的什麼都沒有,處處都透著一股腐朽的氣味,顯然很久沒有人來過了。不知道是幻覺還是怎樣,我總覺得這木屋搖搖晃晃,似乎隨時會坍塌一般。心裡在祈禱著可千萬不要啊,這木屋矗立在上空,腳下可就是滔滔的海水。而且今天的天氣也不怎麼好,風大,海浪一陣捲著一陣。
黑暗中,聶遠龍背對著我們,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在他面前,有個不大不小的窗口,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觀。黑暗中的大海,一層層的大浪捲起,彷彿隨時要將世間萬物吞噬,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更是特別的恐怖滲人。海風倒灌進來,還夾雜著一些濕潤。我不知道這間小屋是做什麼用的,也不知道聶遠龍帶我們來這裡是幹什麼的。
沒有人說話,五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站著。良久,聶遠龍才長長地歎了口氣。
「我們,有多久沒到這裡來了?」
王磊說道:「有五六年了吧。」
聶遠龍又說:「嗯,那時候我們才上初中,你們也是威名赫赫的五大紅棍。」
五大紅棍?!我心中一凜,原來王磊他們以前是五個人。那這第五個人到哪裡去了,莫非沒有和他們一起到職院去嗎?聶遠龍說完那句話後,王磊他們都沉默了。熊飛說道:「那是他自作自受,怪不得咱們的。」聶遠龍說:「對,是他自作自受,誰讓他做了叛徒?」
我突然明白了點什麼,心中不由得打起鼓來。聶遠龍仍然背對著我們,望著窗外波濤洶湧的海面,緩緩說道:「我最容忍不了的就是叛徒。i^」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手中的砍刀抬起。
聶遠龍不會無緣無故地把我們帶到這來,也不會無緣無故地把砍刀抬起來。
砍刀落下的時候,就有一個人要倒下。這個人會是誰?縱然我知道是誰,但心中仍是狂跳不已。事情會不會有變數?聶遠龍會不會知道真相?這一刀會不會砍向我?黑暗中,我握緊雙拳,不由自主地就起了戒備之心。就算我認為這一次計劃天衣無縫,但這世上的事誰又敢保證沒有變化?以往的眾多計劃中,百分之九十都途中起了變故,這次……
冷汗,從我的額頭上沁下來。因為我發現,王磊他們三人,都在用眼角的餘光有意無意地看向我。他們都認為,這個叛徒一定是我。是我,我知道是我,我是徹頭徹尾的內奸。我不光是宇城飛的人,還準備和邱峰裡應外合幹掉聶遠龍。但問題是,聶遠龍知不知道?
我現在知道「作則心虛」的感覺是什麼了。海風還在「嗚嗚」地吹著,聶遠龍已經轉過了頭來。他手持著砍刀,面對著我們。這一刻,我突然又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好濃烈的血腥味,幾乎要將這鹹鹹的海風都壓下去了。整個木屋中都瀰漫著這股味道,熏得我幾乎要嘔吐出來。是幻覺,還是真實存在的?我說不清楚,我只覺得來自聶遠龍身上一股排山倒海般巨大的壓力。好強烈的煞氣,我彷彿覺得自己會死在這個人的刀下。
聶遠龍殺過人,他一定殺過人!
「還記得小偉是怎麼死的吧?」聶遠龍說:「我砍了他十幾刀,然後把他丟進了海裡。他的媽媽到學校來找,我們都說沒有見到。直到現在,大家都以為他是失蹤了。」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小偉,應該就是那第五個紅棍吧?在初中的時候就被……
我知道黑道特別殘酷,殺人越貨的事時有發生。可我們不是黑道,我們還只是學生啊!聶遠龍他們,當時也只是初中的學生而已,怎麼就有膽子殺人?!莫非惡棍的狠毒,根本就和年齡無關嗎?我在初中處處受人排擠,絞盡腦汁想要考上城高的時候,他們卻已經膽敢將屠刀伸向身邊的同齡人!這種狀況,我頭一次接觸,也是第一次接觸,著實有些毛骨悚然。
幾人都沒有說話,均神情嚴肅地看著聶遠龍。聶遠龍此刻再提往事,顯然是因為我們中間又出了叛徒。否則大晚上的,他又沒有發了神經,好端端地把我們帶到這幹嘛?
我和王磊他們並排站著,與持刀的聶遠龍面對面。聶遠龍看著我們,目光從第一個人掃到最後一個人。他的目光都透著冰冷和殘酷,使得我們每一個人都緊張不已。
「大概你們猜出來了。」聶遠龍說:「我們中間,再一次出了叛徒。」
仍舊沒有人說話,眾人都看著聶遠龍。現在誰也不敢低頭,低頭,就代表心虛。
「我不想再殺人了,尤其是殺曾經朝夕相處的兄弟。」聶遠龍歎著氣,語氣裡透著無奈:「我希望這個人能主動站出來承認錯誤,我保證會饒他一條性命,只是廢掉他的雙手而已。」
「呼」的一聲,又一陣海風灌進來,將我們幾個人的頭髮都吹亂了。
沒有人說話。當然沒有人說話,誰會承認自己是叛徒?更何況,這裡面只有我是叛徒。
「唉……」聶遠龍又長長地歎了口氣。從語氣上聽來,他覺得非常無奈和失望。
「兄弟啊……兄弟,什麼才叫做兄弟?」聶遠龍自言自語著,突然狠狠一刀劈了過來。
我們四人的眼睛同時瞪大,因為沒人知道這一刀會落向何處。我心裡隱隱知道,卻又不敢確定,因為我真的很怕突生變故!「噗呲」一聲,刀鋒劃在皮膚上的聲音響起,鮮血如浪花一般四處濺了開來。其中一抹,濺在了我的鞋上。因為熊飛,就在我的旁邊。
「龍哥,你……」熊飛不可思議地看著聶遠龍,完全沒想到這一刀會落在他的身上。
王磊和趙鵬也都驚呆了,但是他們完全不敢說話。聶遠龍冷眼看著熊飛,毫不猶疑地第二刀又劈了出去。一道十字架般的巨大傷口,就這樣出現在熊飛的胸膛之上!
相比於邱峰用板凳砸人的利索和狠毒,聶遠龍這兩刀劈出去完全不遑多讓。熊飛沒有任何的防備,挨過這兩刀之後,已經有些頂不住了。他顫顫巍巍的向後退著,強忍著讓自己的身體沒有倒下。他捂著胸前流血的傷口,痛苦地問道:「龍哥……為什麼?」
「你自己知道為什麼!」聶遠龍大吼著,又是一刀劈了出去。這一刀砍在熊飛的胳膊上,熊飛慘叫一聲,一條胳膊就垂了下來。聶遠龍反手一刀,又劈在熊飛另一條胳膊上。「敢吞老子的貨,你他媽活的不耐煩了!」聶遠龍怒目圓睜,惡狠狠地瞪著垂垂倒矣的熊飛。
「我沒有……」熊飛用盡力氣吼著:「我沒有!」
「還說沒有?!」聶遠龍又一刀劈過去。這一刀劈在熊飛的大腿上,於是他立刻單膝跪了下來。「老子在你的出租屋發現了兩個皮箱,你他媽還有臉說沒有?!」又一刀劈過去,於是熊飛兩條腿都跪了下來。聶遠龍狠狠一腳踹出去,熊飛仰面朝上倒在了地上。
「龍哥……」熊飛喘著氣說道:「我沒有……我被人害了……」
王磊和趙鵬均是倒吸一口涼氣,現在他們知道聶遠龍為什麼要干熊飛了。
「還他媽嘴硬?!」聶遠龍撲過去,在熊飛身上狠狠地砍著。「老子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沒有珍惜!」聶遠龍一邊說,一邊砍,像是個發飆的屠夫,手起刀落狠狠地剁著。
再這樣下去,可是會……
我粗粗地喘著氣。當日在東關鎮,元少剁下大金剛一隻手,已經讓我無法忍受。現在的聶遠龍如果……我不是沒砍過人,也不是沒見人被砍過,現在這個情況著實有點……
熊飛終於意識到自己百口莫辯,僅剩的求生本能使得他翻過身來,艱難地朝著木屋外爬了過去。「還跑?!老子讓你跑!」聶遠龍一腳踩住熊飛的脊背,用手中的砍刀劈、剁、刺、捅……直到整個刀面都被鮮血染紅,熊飛也已經一點反應都沒有了。
我不知道熊飛死了沒有。但人其實沒那麼容易死,比如小鬍子,比如李文超,都曾經受過重傷,但最後還是搶救過來了。如果現在把熊飛送到醫院,或許還來得及吧?
但是沒有人為熊飛求情,王磊和趙鵬都低著頭,生怕殃及池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