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的一趟北園之行後,我的生活又恢復了風平浪靜。每天照顧著店裡的生意,手機也依然關機,讓我沒有時間去想其他。一晃又過了一個多月,天氣已經徹底熱了起來,這是要進入夏天的節奏了。天氣一旦開始熱,店裡的生意就不太好了,滿大街都是擺攤賣涼菜和啤酒的。我們也不例外,在店門口支了個啤酒攤子,再賣些花生毛豆之類。
有客人的時候忙一忙,沒客人的時候就坐在搖椅上,拿把紙扇一搖一搖,看著夕陽慢慢沉下去,倒也是件十分享受的事。這一次和北園的眾人徹底失去了聯繫,因為宇城飛關照過他們不許打擾我的生活,所以我就過的特別清靜自在、逍遙快活,所謂:「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年年都是好時節。」
經常的,我坐在搖椅上睡著。夢中,也會懷念昔日裡刀光劍影、熱血澎湃的生活。醒來激動的站起,用手中的紙扇狠狠的劈下,才發現原來是驚夢一場,不覺搖頭苦笑。
這天下午,我剛剛送走一撥客人,正低頭清理桌上的殘渣時,突見一雙腳站在了我面前。我頭也沒抬,條件反射地說道:「喝酒呢吧?快坐!」那人說道:「喝,喝個不醉不歸!」我驚喜地抬起頭:「葉展!」來人正是葉展,一個多月沒見,發現他似乎胖了一些,想必是在病床上養的。不過風采依舊,走在大街上仍是個玉樹臨風的帥哥。
「耗子!」我們熱烈的擁抱在一起,同時發出爽朗的大笑。
「嘿,你好啦?!」我驚喜地看著他的全身。「是好啦。」葉展在原地走了一圈,甚至還跳了跳,確實是沒事了。「快坐快坐。」我拉著他坐下,然後去盛了兩盤涼菜,又倒了兩大杯冒著泡的生啤。我端起其中一杯,開心地說道:「兄弟,恭喜你重獲新生!」葉展也端起啤酒,和我重重地碰了一下,兩個人都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我又把啤酒倒滿,笑呵呵說道:「還不錯嘛,上次見你還不能走,這次就能跑能跳了。」
「可不是嘛。」葉展端起啤酒,又和我碰了一下,這次沒有再那麼快喝完,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喝了起來,「我重獲了新生,那你呢?你準備什麼時候重獲一下新生?」
「我已經在重獲新生了啊。」我攤攤手臂:「開著這個店,過著小日子,別提多舒服了。」
「準備和過去一刀兩斷?」
「是的。」我點頭,喝酒。
「你不會是甘於沉寂的人。」葉展說:「大家都在等著你回去。征服了城高和北七,宇哥那裡還需要你幫忙。宇哥腹背受敵,有邱峰和聶遠龍,他連學校都不能回去。」
我奇怪地說:「宇哥是因為要在網吧看場子,所以才不回學校的吧?」
「不。」葉展說:「邱峰和聶遠龍要在學校鬥個你死我活,他們都怕宇城飛趁機插上一腳,所以明令禁止他回到職院。等其中一方完全獲得勝利,宇城飛才能回到職院和勝方較量。在邱峰和聶遠龍勝負未分之時,宇城飛必須老老實實地呆在校外,不得隨意踏進職院的校門,否則就會遭到另外兩方的合力圍攻——這才是宇哥不回職院的真正原因。」
「這……」我驚訝地說:「聽上去好像也沒什麼。可無論是邱峰和聶遠龍誰勝,勝方勢必會吞掉敗方的剩餘勢力,他們本就比宇哥的勢力要強許多,這樣一來不是更加……」
「誰說不是呢?」葉展歎了口氣。
我猛然站起,來來回回地踱了幾步,宇城飛似乎面臨著一場極大的劫難,這……
「你需要回到北園。」葉展說:「動用城高和北七的勢力幫助宇哥拿下職院。」
我一屁股坐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兒說:「城高有磚頭和四大天王,北七有你和七龍六鳳,有沒有我其實都一樣。你們也一樣可以幫宇哥,我……我還是……」
「不一樣!」葉展認真地說道:「耗子,你好好想一想。城高的混子會聽磚頭的嗎?會聽四大天王的嗎?他們哪次出來不是衝著你的面子?至於北七,我暫時統領七龍六鳳,還算是能夠調動其他的混子。可是有你在的話,民心才能更加統一,你才是大家不變的主心骨!」
「耗子,回來吧,大家都需要你……」葉展認真地看著我。
我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眼前一次次浮現出楊夢瑩倒下的景象,槍聲、雪花、人影……在我的腦海裡轉來轉去。不知不覺,我用力抓住了頭髮,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可是沒用,那些景象像是生了根,在我腦海裡不斷壯大、旋轉,充斥在每一個角落。
「耗子……」葉展慌張地握著我的手腕:「你沒事吧?」
我慢慢冷靜下來,輕輕地說道:「沒事。」
「好了,不回去就不回去,我不會逼你的。」葉展說:「其實宇哥也不讓我們來找你,我也只是因為出了院,所以才找你來敘敘舊,不知不覺說了這麼多,唉!不說這些了,喝酒!」
我和葉展幹掉了半桶生啤,誰也沒有再提回北園的事,一直在說著些高興的事。最後我倆都喝的暈暈乎乎、人事不省,怎麼回到家睡覺的都不知道。第二天,我送葉展離開,繼續回店裡忙著。如此又過了十多天,天氣愈發熱了起來,東關鎮的夏夜活動愈發旺盛,居民們都願意在晚飯後出來喝上一杯,約上二三好友聊天。生意自然也是節節升高,肖治山的抽成也跟著水漲船高。閒著沒事,我都替他算了筆賬,一整個夏天等於另外三個季節的總收入了。
算完以後,我都搖頭苦笑,他們這行的買賣也太好賺了,每天就在農貿市場裡大搖大擺的轉上幾圈,腰包就跟著厚了起來,還不知他回去以後怎麼樂哩。這一日我正招呼其他客人,回頭一看肖治山和他那些兄弟已經佔了一張桌子。見此情況,我立刻招呼著:「媽,快給山哥上酒上菜啊。」然後便走了過去,意外地發現肖治山竟然愁眉苦臉的,毛小強他們也是心情不好的樣子,一堆人坐在那唉聲歎氣,就好像誰欠了他們錢沒給一樣。
「咋了山哥?」我奇怪地問道:「每天小酒喝著,鈔票賺著,咋還這副模樣呢?」
「兄弟啊。」肖治山說:「這錢掙著燙手啊,掙一天就少一天啊。」
我更奇怪了:「怎麼回事?」
「大金剛放話了,就這幾天要和我來個了斷,要我好好準備準備哩。」
「唉,他嚇唬你呢,這就是心理戰,故意叫你嘗嘗這煎熬的滋味,想讓你不戰自敗啊!」
「我混了這麼多年,還能不明白個這?」肖治山痛苦地說:「可我知道自己不行了。大金剛年輕氣盛,不管玩不玩心理戰,他都勢在必得啊。」
「山哥,你也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大金剛怎麼了,不也是一個鼻子一個嘴嘛。你出來混的時候,他還在他媽懷裡吃奶哩!」我只能這麼鼓勵肖治山了。
「唉……」肖治山長歎了口氣:「我現在……現在……拿槍都嚇不住人了。」
「山哥!」在對面賣麻辣燙那個漢子也竄了過來,語氣驚訝地問道:「我聽說大金剛要取代你接管農貿市場,而且以後要把兩成的收益都交給他?」
我倒吸一口涼氣,肖治山在這收保護費是按一成來的,他大金剛初來乍到就想收兩成?大家都是小本買賣,賺點錢本來就不容易,大金剛一下子抽走兩成,還讓不讓大家活了?
肖治山面色痛苦的點了點頭,毛小強他們也都唉聲歎氣的。那漢子急了:「這怎麼行?山哥你一定不能把農貿市場交給他啊。」他這麼一喊,周圍的商販都聚了過來,他們也都得到了消息,紛紛說道:「山哥,你不能走啊。」「山哥,你得打敗大金剛啊。」「山哥,雖然我們私下裡也經常罵你,可你總比那大金剛可厚道多了,這麼多年也沒漲過價!」「你們為什麼要罵山哥?他又不是拿了錢沒辦事,平常也沒少護著咱們吧?」
這麼多年來,在農貿市場的眾位商販,除了定期交給政府衛生費、管理費之類,還要定期交給肖治山一成的收入。關鍵的是商販之間有了爭吵,政府可從來不管這閒事,還得肖治山出來幫大家擺平。可以說,大家平常雖然也罵肖治山吃骨頭不吐渣,但出了事情還是習慣性的去找他。現在有消息傳來說要換成大金剛來接管農貿市場,而在傳說中大金剛更是個凶殘暴虐的混子,他要來了大家肯定都沒好果子吃,所以市場裡的眾攤販都有些急了。
如果肖治山是咬人的狗,那大金剛就是吃人的狼。與其被狼吃掉,還不如繼續被狗咬,關鍵是這狗還有點看家護院的作用。我想,這就是大家現在的心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