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蘇澤還是滿臉的不相信,但腳下卻在朝著何娟慢慢移動。
聽到了蘇澤的腳步聲,何娟猛地轉過頭來,凶狠地說:「你別過來,我不是何娟!」
蘇澤仔細盯著何娟的面龐,看了又看,足足有兩三分鐘,突然長長地呼了口氣:「你真的是何娟……我說呢,一開始就有種熟悉的感覺,不過根本沒往你身上去想。」
我覺得這事有點意思了,現在的何娟和過去的何娟幾乎沒有一絲相同之處,蘇澤是怎麼認出她就是何娟的?不知不覺,我就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你怎麼看出來的?」
蘇澤指著何娟的眼睛說:「何娟的右眼皮下面有一顆痣。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她曾告訴我那叫做滴淚痣,還說有滴淚痣的人會一生流水、半世飄蓬。」說到這,苦笑了一下:「當時我告訴她,怎麼會呢,最起碼我會一直陪著……」似乎覺得自己失言,突然停下轉而問道:「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的?」語氣裡竟然盡顯溫柔之態。
這倒確實把我嚇到了,我本來以為按照蘇澤的性格,估計在確認她就是何娟後會毫不猶豫地拂袖而去,沒想到這麼長時間都沒走,而且還說了這麼長時間的話。
何娟似乎並沒有半分感動的意思,反而問道:「你還問我?我倒想問問你,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我好歹只是身體上發生了變化。而你呢,你連靈魂都變了!」
蘇澤一怔,旋即苦笑道:「對啊,我連靈魂都變了。從裡到外,都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變成這個樣子?」何娟追問著,她想弄清楚這個答案。
「不為什麼。」蘇澤說:「這世界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其實我天性就是如此,只是以前偽裝的好罷了。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可憋死我了,每天都得扮作一副乖乖男的模樣,因為我知道那是你喜歡的。但是怎麼可能一直扮下去?我總不可能為了你一直隱藏自己的本性。」說著聳了聳肩:「後來就這樣嘍,離開你之後如魚得水,生活快樂的不得了。」
何娟咬著牙,只說出了三個字:「不可能!」其實不僅是何娟,連我都覺得不可能。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蘇澤是在說謊,他在面對何娟的時候——即便是發胖的何娟,眼神、語氣竟也會溫柔下來,這和面對之前那個女生簡直是判若兩人,似乎一個天使,一個魔鬼。
「沒什麼不可能的。」蘇澤說:「你一直喜歡錯了人,現在應該死心了吧。再見。」說著,他轉過身去,準備離開了。拉開門的一剎那,轉過頭來說:「我還是喜歡你原來的模樣,加油變回來吧,你可以的,你一直都是很有毅力的人。」
「變不回來了。」何娟說:「不瞞你說,現在的模樣也是我之前刻意隱藏的本性,離開你之後我同樣的如魚得水,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生活快樂的不得了。」
這話一聽,就是在和之前蘇澤說的話在較勁。蘇澤又把門關上了,走到何娟面前說:「你這樣有意思嗎?摧殘自己的身體很好玩嗎?」何娟挺直了腰板,反問道:「那你這樣就有意思嗎?你摧殘自己的靈魂就很好玩嗎?」蘇澤比我高一些,但和我一樣瘦,在何娟面前也像只小雞仔似的。憑良心說,我挺喜歡看到這個場面的,太***好玩了。
「你別鬥氣。」蘇澤把臉轉開了:「這樣沒意思。」但還是沒有沖何娟發火,或許是心裡有愧?
「是你別鬥氣才對吧。」何娟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就不能告訴我?」
「告訴你有什麼用?」蘇澤搖著頭說:「沒人能幫的了我,我也回不去了。」
「就算幫不了你。」我突然插嘴說:「你也該把實情告訴何娟的,她因為這件事耿耿於懷,一直痛苦到現在。如果你不說,她還會胖下去。你知道她以前是多麼的美麗迷人,你忍心看著她一直這樣下去?」語氣當然很不善意,試圖挖掘蘇澤更多的慚愧。
我說這些話的時候,牆角那兩個脫了褲子在撒尿的男生突然露出驚愕的眼神,顯然他們也根本不能相信這個身材肥碩的胖子,以前會是個美麗迷人的女孩?這件事應該十分顛覆他們的世界觀。他們在我的命令下仍保持著撒尿的姿勢,當然一滴尿都撒不出來了。
蘇澤看著何娟,看了好大一會兒,突然長長地歎了口氣,臉上露出十分無奈的神色。然後他背靠著牆壁,仰頭望著天花板上的壁燈,幽幽地說道:「要聽嗎?那我就說。」
我和何娟都沒有說話,就已經表明了態度。只要你說,我們就聽。何娟甚至有些呼吸濃重起來,糾結了三年的疑問突然要得到答案,無論是誰都會特別的緊張吧?
我很平靜地望著蘇澤。蘇澤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何娟,緊接著朝廁所裡面看去,突然訝異地說:「你倆是誰,怎麼在這?」終於注意到裡面那兩個脫了褲子不撒尿的男生了。
蘇澤不認識他們,但他們顯然是認識蘇澤的,其中一個苦著臉說:「澤哥,我們……我們是來撒尿的。」蘇澤驚訝地望著他們:「那你們尿完了沒有,尿完了就走吧!」兩個男生如獲特赦,連連說道:「尿完了尿完了。」這才兜上褲子,逃命似的離開了廁所。
現在這間廁所裡,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蘇澤靠在牆上,雙臂盤在胸前:「從哪說起呢,就從我和何娟分手的那個暑假說起吧……」
「那時我們才上初一。嗯,當時只有十四歲。」然後他看著我說:「不知道何娟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倆那會兒是學校出了名的金童玉女,幾乎無人不識無人不曉。何娟在年級裡又是出了名的大姐大,認識很多很多人,人脈相當的廣。因為她的緣故,我的朋友也越來越多,有好朋友,也有壞朋友。所謂的壞朋友,你明白的,就是會拉著你抽煙喝酒打架鬧事的那種。哪個學校都有這種學生啊,我一向對他們採取敬而遠之的態度。」
「但是他們三番兩次的邀我一起玩,我也總有不好意思的時候,老是拒絕也不是個事吧。就在暑假的某一天,我跟著他們一起出去了,當時想著就玩這一次,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他們把我帶到一家地下遊戲廳裡,你應該也知道這種地方的,表面上是個遊戲廳,實際上在幹著賭博的勾當,在裡面玩的全是混子,而且大部分都是社會上的混子。」
「他們給了我一些硬幣,讓我去玩老虎機,還說輸了算他們的,贏了算我自己的。盛情難卻之下,我也只好就這麼玩了起來。運氣還真不錯,前幾把就來了個大滿貫!」蘇澤仰頭苦笑著,似乎在回憶那時的場景,「當那些花花綠綠的綵燈亮起,振奮人心的音樂響起,幾乎驚動了整個遊戲廳的人,他們紛紛湧到我的身後,一起看著老虎機嘩啦啦往外掉著硬幣。」
「不知道你有沒有體驗過那種感覺……」蘇澤閉上眼睛,臉上特別的平靜:「那真是我人生中最痛快的一次,比期末考試拿了年級第一還要痛快。耳邊全是人們的讚歎聲、錢幣掉落的嘩嘩聲、老虎機發出的尖叫聲,我整個人也跟著興奮起來,用手去捧著那些錢幣,兩個手甚至都捧不過來,竟然有這麼多這麼多的錢,起碼有三四百個硬幣!」
「我當時想就此收手的,但是朋友們說我的運氣好,不如再多玩兩把,索性壓多一些,這樣的話贏的也多……後來的事情你們應該也能猜到,不到半個小時,我就把手上的硬幣全輸光了。那個時候我又羞又愧,覺得非常丟人,就好像年級第一突然名落孫山,我甚至能感覺到別人嘲笑的目光。我覺得不行,我一定得贏回來,我要證明給他們看,我還是可以的。」
「我把自己身上的錢輸光後,又去找那些朋友們借,把他們的錢借完後,那會兒已經輸了四五百塊。那時候我萬念俱灰,覺得也就這樣了,索性放棄算了,嘲笑就嘲笑吧。結果有個人問我,想不想再玩下去,他可以幫我搞到錢,我當然毫不猶豫的同意了。」
「現在想想,這似乎是一場預謀好的騙局。不是似乎,是肯定。」蘇澤斬釘截鐵地說:「否則的話,遊戲廳的老闆怎麼會賒賬給我這個第一次來遊戲廳的孩子?遊戲廳的老闆叫老馬,老馬走過來笑呵呵的對我說,這就是那個剛玩老虎機就贏了大滿貫的那個孩子?不錯不錯,天生有這個贏錢的運氣,把錢借給你我也放心,儘管耍去吧,錢慢慢再算不遲。」
「有了老馬這幾句話,我的信心更是倍增。拿著他借給我的錢再一次奔到老虎機上,那些朋友則站在旁邊為我加油鼓氣。贏上一陣,便輸上一陣,總的來說還是輸的次數多。每一次把手上的輸完,老馬立刻送過來錢……我的腦子就像是進了水似的,渾渾噩噩的一直玩、一直玩……直到天濛濛亮,我把手上的最後一個硬幣輸完,就像是突然驚醒了一樣,猛然問:『我輸了多少錢了?』朋友們也都說不知道,便把老馬叫過來問了問。老馬看了看賬本,輕描淡寫地說也不多,七千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