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宇父自以為佔上風的時候,我爸幽幽地飄了一句:「吃過飯啊,我們吃過飯啊。」
宇父又勾著宇城飛的脖子,問道:「你那女朋友什麼時候來咱家吃個飯?」宇城飛痛苦地擺著手說:「過幾天,過幾天!」楠楠、元少他們確實說過要來給宇城飛拜年。
宇父樂了:「聽到沒?這都親自登門了,下一步就是訂婚,我抱孫子都比你早!」我爸一聽也急眼了,也勾著我脖子問:「夏雪什麼時候來咱家?」我也痛苦地擺著手說:「過幾天,過幾天!」夏雪他們也會來給我拜年。我爸剛要樂呵的放開我,好像是突然覺得這樣也無非打了個平手,似乎並沒有力壓對方一頭,又勾著我脖子說道:「把那個桃子也叫來!」
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連我都愣住了。宇父問:「什麼桃子?」我爸特得意洋洋地說:「我兒子的另一個女朋友,是吧浩浩?」同時胳膊上加大了力氣,疼得我只能連連點頭。
宇父驚愕地說:「你兒子可以啊,竟然有兩個女朋友?!」我爸特得意的點了點頭,好像在男人的世界裡,女朋友越多就越有面子一樣。宇母也拉著我媽的胳膊說:「你家浩浩才多大啊就有兩個女朋友?以後還了得?」我媽露出一臉特別無奈的模樣:「別聽老王瞎說……」
宇父一把勾住宇城飛的脖子,怒問:「你有幾個女朋友?!」宇城飛舉著雙手,做出投降的樣子來說:「一打,我有一打的女朋友,到時候全給你叫來,咱那個家都站不下!」
大笑聲中,我們約好了除夕當天晚上在一起過,共同迎接新的一年到來。送走宇城飛一家人後,母親開始收拾剩下的碗筷,父親拉著我在沙發上聊天。老生常談的還是那幾句話,叫我一定要好好學習什麼的,聽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父親突然話鋒一轉,說道:「我剛才玩笑歸玩笑,但是你在感情上也要專一,喜歡誰就是喜歡誰,不要瞻前顧後、朝秦暮楚的,這樣對誰都不好,知道沒?」我趕緊點了點頭。
父親拍著我肩膀,還想和我說些什麼,突然眼睛一瞟,問道:「你口袋裡什麼東西?」
我一掏口袋,掏出個信封來,恍惚記得是鄒陽塞進來的,好像是什麼補償之類的。我把信封裡的東西拿出來,竟然是一茬百元大鈔,雖然不是很厚卻也有兩千塊了。父親看著這錢當時就愣住了,母親也奔過來緊張地說:「浩浩,這是咋回事?」
虧得我反應快,立刻一拍腦門說:「我都給忘了,下午掃大街的時候,有個領導模樣的人過來問我掃街累不累,一天賺多少錢,單位年底發不發年終獎什麼的。我說太累了,早晨7點就得起來,一天才賺十五塊錢,發個屁的年終獎啊連桶油都沒有。那個領導模樣的人歎口氣,塞到我口袋裡這個信封,還說你們清潔工人辛苦啦,我們回去一定好好改革,爭取給你們謀求最好的福利。這點錢你先拿著,就當是我私人贊助的吧。」
我編完了瞎話,也不知能不能糊弄過老兩口,反正做出一副呆萌的樣子看著他倆說:「我是不是被騙了?這錢不會是假的吧。」父親把錢拿過來,仔細查看了一遍說:「是真的。」然後和母親對視一眼,說道:「看來浩浩是碰上微服私訪的大官啦!就跟古時候皇帝微服出巡似的,看誰順眼就賞他一堆金銀財寶。」
母親猶疑著說:「那這錢能要嗎,要不交給單位……」父親大手一揮說:「交個屁,他們拿著錢就自己分了,回過頭就罵你傻呢!這是皇帝賞給咱們的,咱們當然得留著,問心無愧!」
雖然父親把鄒陽說成了皇帝,但他們能收下這錢,我也是很開心的。
母親這才把錢塞進了衣櫃,說道:「那這錢暫時也別動,萬一那人是個搶劫犯啥的,警察最後找到咱家了,咱們也能把這錢給拿出來,還是小心一點好吧。」父親也點頭同意了。
第二天睡到日曬三桿,迷迷糊糊感覺床邊坐著個人,睜開眼一看竟然是宇城飛,嚇得我一個激靈,坐起來問:「宇哥,你咋來啦?」我這屋子和父母那屋子就隔著一道門簾,透過門簾一張望,父親正在看電視,母親靠在火爐邊,正剝著一盆大蒜,準備剁餃子餡用。
宇城飛愁眉苦臉地說:「你穿上衣服吧,咱倆到外面一趟,跟你說個事。」
「行。」我正準備撩被子,又愁眉苦臉地說:「宇哥,能出去一下麼,我穿一下衣服。」
宇城飛瞅了我一眼:「你小子又裸睡呢吧?當著我的面還有啥不好意思,趕緊穿衣服吧,小時候穿開襠褲就一起玩了,還害羞個啥!」反正死活就是不出去。
沒辦法,我只好當著宇城飛的面穿上衣服,這傢伙還真敢全程都盯著我看,看的我心裡毛毛的懷疑他是不是同性戀。穿好了衣服,跟爸媽說和宇城飛出去玩,便跟著他一起出去了。出了院子來到門口,站在我們兩家中間的旮旯裡,我問道:「宇哥,啥事啊。」
「大事,頭疼死我的大事。」宇城飛說:「我罩那一整條街的網吧,一年下來賺了不少錢,除了分給兄弟們的,手裡還留著不少,想給我媽補貼家用,但是不知道怎麼給。他們要是知道我有這麼一大筆錢,非得嚇死了不可,你說這事該咋整呢?」
我哈哈笑了起來:「原來就這事啊。還記得陳小航他爸給我的五萬塊錢不?還有姚偉他們賠我的一萬塊錢,我一分不落的全交到家裡了,而且他們一點疑心也沒起。」
宇城飛瞪著我:「你是怎麼辦到的?」
在宇城飛面前我當然不會賣關子,一五一十的把彩票的事全說了。宇城飛聽了興奮的大呼妙計,還是你啊耗子,不愧是我看中的白紙扇,我也要去這麼做。我又跟他詳細說了要注意的幾點,比如讓他爸得知中獎後別到處嚷嚷,知道的人多了就有可能露餡,尤其是別跟我把我爸說,否則兩家人都中獎疑心就大了去了。還有小心那個彩票店老闆,那傢伙會自己亂加台詞,宣佈中獎的時候還要讓他爸請吃飯,去了飯店可勁點最貴的菜和最貴的酒,好在東關鎮沒什麼牛逼一點的飯店,要是去了北園的貴賓樓什麼的,一頓飯就把「獎金」吃空了。
宇城飛笑著說:「行,沒問題。至於請吃飯,該請就請唄,又吃不了多少錢。」然後就心滿意足的走了,籌備他們家的中獎計劃去了。印象裡這還是我第一次幫宇城飛的忙,心裡自然是十分開心的,成就感也是大大的。
第二天下午,宇城飛家門口就放起了鞭炮,我知道那是悄悄慶祝中獎呢。宇城飛他爸那個脾氣,能憋住不跟別家說中獎,實在是太不容易了,就讓他放掛鞭開心開心吧。我爸站在門口說:「老宇發什麼神經呢,明天才過年,現在就放鞭炮。難道他和他那個兒子一樣都睡癔症啦?不曉得明天才過年?」
今天是除夕。到了夜裡,我們一家到宇城飛家裡共度除夕。兩家子六口人擠在一張桃木小桌上,連腳都伸展不開,不過大家還是很開心,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宇城飛家的火爐子燒的很旺,熱的都要出汗了。在春晚開始的倒計時中,宇父端起酒杯說道:「祝願我們的生活越來越幸福,希望兩個小伙子越來越有本事!」
六個人的杯子碰到一起。聽啊,那「叮」的一聲,就是幸福的聲音。
我們很窮,可是我們很快樂。
這一夜注定是熱熱鬧鬧的,大家開心的吃飯、喝酒,看著春晚的節目,雖然覺得很無聊,卻也一個節目不落的看完了。到了12點,我和宇城飛出來放炮,慶祝新年的到來。這片貧民窟的鞭炮聲也是此起彼伏。我和宇城飛一人點了一掛鞭,在辟里啪啦的聲音中,宇城飛扯著嗓子大喊道:「老子十八歲啦,老子要稱霸……」後面的字就再也聽不清楚了。
很久很久之後,我猜那個沒聽清楚的詞一定是「北園市」,宇城飛在十八歲的時候就已經擁有這樣的野心,而我在十七歲的時候只希望能安穩的度過高中生活。
雖然沒聽清楚宇城飛說什麼,但是我也跟著大喊道:「老子十七歲啦,老子要考大學!」
放完了鞭,我和宇城飛回到家裡,兩位父親已經喝的不省人事,吐的到處都是。我媽和宇母嫌他倆臭,便讓我和宇城飛合力把他倆丟到大床上去,她倆則到我家裡睡去了。我和宇城飛繼續磕著瓜子看電視,我們這邊的規矩是小孩子除夕夜不能睡覺,否則「夕」這個怪獸就會把我們吃掉。我們堅挺到半夜三點,終於再也挺不住(宇城飛挺了這麼久沒睡覺已經是個奇跡了),安慰自己說我們已經是大人了,然後雙雙滾到宇城飛的床上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