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琢磨著去哪裡開房比較好。雖然我們都是學生,本身並沒多少錢。但是我覺得一定不能讓齊思雨受了委屈,最起碼要帶她去個乾淨衛生的酒店。正想著呢,齊思雨忽然說:『等中考完了再流吧,反正時間還來得及。』我才想起來還有一個星期就要中考了,相對來說確實中考比較重要,便點點頭答應了她。然後我便送她回家,一路上安慰著她。快走到她家門口的時候,齊思雨說:『葉展,你不會因為這個考試發揮失常吧?』我一愣,說道:『不知道啊,有可能會吧。』當時真的很亂,如果以這個狀態上考場,勢必要名落孫山的。我以為齊思雨是關心我,誰知她卻笑著說:『發揮失常也好啊,就能和我一起念北七了。』我才知道她原來是這樣的想法,當下便又好氣又好笑。」
「齊思雨的學習不太好,她一直希望我能和她一起念北七。不只是他,七龍六鳳的老大侯聖朔也希望我到北七唸書,他說我的朋友都在北七,到那裡才能更加風光。其實我覺得還是城高比較好啊,北園市第一的重點高中,總是做小混混也沒什麼前途吧……我吩咐齊思雨別亂想了,各自拿出自己最好的成績就行。然後跟她約好了中考完後就去找房間,並吩咐她千萬別讓別人知道這件事,看著她上樓後我才離開。」
「緊接著我們都進入緊張的備考狀態之中,不得不說那幾天的狀態真是糟透了,腦子裡整個都是齊思雨的這件事,時不時的就後背一陣發涼加緊張。我和齊思雨又是同桌,每天都得見面,這件事更是在我的心間縈繞不休,日日都沉陷在痛苦和自責之中。齊思雨上網查了很多關於藥流的資料,網上的東西總是聳人聽聞,她看過之後便害怕的講給我聽,我被她的情緒所感染,心裡的緊張也無限增大。但是我只能強撐著沒事的樣子安慰她,我知道我一定不能露出脆弱的一面,否則齊思雨會更加無依無靠……」
「夾雜著緊張和不安的中考終於結束,我也沒時間去給自己估分,第二天就把齊思雨叫了出來。我們兩人已經分頭騙好家長,說中考結束同學們一起出去玩幾天,為了像模像樣我還讓小春他們出來作證,而齊思雨則是找了幾個女生作證。當然,我們對外聲稱則是要結伴去旅遊,所以其他同學也很樂意幫我們作證。成功出來之後,我告訴齊思雨我的打算,我準備在東雲酒店開一間房,那裡算是北園市比較上檔次的一間酒店,衛生、環境、設施、條件都很不錯,而且就在市中心,如果出了問題去醫院也來得及。」
「東雲酒店?」我疑惑地說:「就是史東殺死老狗的那間酒店吧。」回憶一下,那間酒店確實不錯,雖然不算是北園市最上等的,但學生能在那裡入住已經很奢侈了。
「對,就是那間酒店。」然後葉展長長地歎了口氣。劉彥夫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插嘴。
葉展繼續說道:「可惜齊思雨不肯去東雲酒店。她說她不想被別人看到,做這種事如果被別人發現,整個人生就徹底毀掉了。我覺得倒也有理,便問她想去哪裡。她說遠離市中心,越遠越好,最好到郊區的郊區去,那裡根本沒人能認得我們。我試圖說服她,如果去了那裡開房,倘若出點什麼問題,送去醫院都得好半天。齊思雨則說我是烏鴉嘴,為什麼要咒她出問題,她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沒問題的,我們一定不會出問題的。』齊思雨任性起來我根本拿她沒辦法,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更得事事都由著她,她說去郊區,那就去郊區吧。」
「我們打了個車,吩咐司機朝北開,一直朝北開,一直到出了北園市,來到一處荒涼到我們都不認識的地方,類似於城鄉結合部的地段,隨便找了處低矮簡陋的旅館走了進去。旅館的院子裡站著四五個中年婦女,都是濃妝艷抹的,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她們看著我和齊思雨便發出浪笑,竊竊私語地討論著齊思雨的屁股和胸,我狠狠地瞪了她們一眼,走到吧檯處要求開個房間。房間很便宜,沒有什麼標間普間之分,每一間都是二十塊錢,可以住到第二天中午12點。我覺得真是便宜啊,就算住個十幾天都沒問題。」
「服務員把我們領進房間的時候,一股巨大的霉味迎面撲來,差點讓我嘔吐出來。再定睛一看,房間中央擺著一個劣質的木板床,上面鋪著一層已看不出原色的骯髒床單,床頭擺著一個有些年頭的電風扇,也不知還能不能用。床的對面則擺著一個破舊的電視機,看上去和電風扇是一個年頭的,也不知是從哪個二手市場淘來的古董。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接下來的十幾天就要在這裡度過。這裡的衛生條件實在太差了,而且還沒有衛生間,準備流產的齊思雨怎麼能住在這裡?」
「那服務員把暖壺放在地上,又從外面拿進來個便盆,操著方言告訴我們小便在便盆裡,大便去外面的廁所裡,一定不要尿在臉盆裡,否則會罰錢的。我看看電視櫃下面的臉盆,想到曾經有人在那裡面尿過,差點又忍不住要吐出來。我讓那服務員把便盆也拿出去,我們根本就用不到,就是半夜我也得上外面的廁所去。但是齊思雨喝止了我,留下了那個便盆。等服務員一走,我問她咋回事。她說流產的時候可以把孩子流進便盆裡,我看著那個散發著臭氣的骯髒便盆,渾身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冷顫。」
「齊思雨把隨身攜帶的包包放在床頭櫃上,我試探地問她要不要換個地方,這裡連個衛生間也沒有太那個啥了。但是齊思雨說既來之則安之,這個地方遠離市中心,而且周圍沒有人認識我們,是最好不過的地方。我知道自己拗不過齊思雨,或者說我從來沒有拗過她過,只好就這麼罷了。我在床上坐了一會兒,便覺得這房間和蒸籠一樣熱,渾身都是黏糊糊的汗。我跑到床頭去開電風扇,那風扇倒是還能運轉,可惜發出吱呀吱呀難聽的聲音。我看到齊思雨倒了杯水,吃下了第一顆藥。醫生說過一天吃一顆,到第四天再吃最後一顆,就能把孩子流下來。我心裡一陣緊張,忙去把電視開了。結果電視也沒有信號,每個台都是一片雪花。」
葉展說到這,我想起他和我說過的那些湧入他腦海中的片段,骯髒的床單,破舊的電視,吱呀吱呀的風扇,看來說的就是這個狗窩一樣的旅館了。只是地板上的血跡還沒有出現,想必應該是第四天流產後的情況吧?難道說齊思雨真的時運不濟,出現了大出血的情況?我不敢再想下去,聽葉展繼續講著那時的事情。
「其實我沒心情看電視,但是現在看電視是我們唯一能排解時間的方法了。我出去把老闆喊上來,他修了半天才把電視機修好,可惜裡面也沒有幾個台,只有中央一到中央三。我把台鎖定在中央一,和齊思雨雙雙坐在床上看著電視。我不知道齊思雨有沒有看進去,反正我是一點都沒有看進去。屁股下面是骯髒的床單,我一刻都不想在上面坐著,可是坐著坐著就習慣了,彷彿自己和這房間融為一體,因為我們是一樣的骯髒,誰看不起誰呢?」
葉展滔滔不絕地說著,話語之中透露著悲涼和壓抑。我跟隨他回到當時的旅館房間,像蒸籠一樣散發著怪味的屋子,地板上擺著臭氣熏天的便盆,床頭的電風扇發出吱呀吱呀難聽的聲音,破舊的電視機永遠都播放著中央一套的節目。院子裡傳來妓女們調笑的聲音,偶爾還能傳來幾聲蟬叫,空氣中沒有一絲的風。一對少年男女並肩坐在這間屋子裡,為他們年幼無知所犯下的錯誤付出應有的代價。這個夏天,究竟還有多久才能過去啊……
「看了會兒電視,齊思雨把胳膊勾在我肩膀上,說她困了想睡覺。我把她抱在床上,就在這骯髒的床單上相擁而眠。齊思雨沉沉地睡去,我卻睡不著,睜著眼看頭頂的天花板。不時有奇怪的小蟲子從天花板上爬過,我擔心睡著以後它們會鑽進我的嘴巴裡或是耳朵裡。我就這麼大睜著眼睛,腦袋裡想著三天以後會是什麼情況,齊思雨流下來的孩子是什麼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齊思雨悠悠地醒過來,看我大睜著眼睛,奇怪地問:『你沒有睡呀?』我點點頭,說:『我沒有睡。』齊思雨摟著我的脖子,說道:『老公,我害怕。』然後她的全身就開始發起抖來。我緊緊地抱著齊思雨,我不能讓她發現其實我也在害怕,我不能讓她知道其實我的身體也在發抖。我輕輕地給她唱著歌,安撫她也安撫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