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課的時候,我腦子裡一直在想著夏雪托付的事情。既然這麼久沒見桃子,就一定要給她一份禮物才行。思來想去,我又拿出個筆記本來。上次給桃子書寫的那份關於莎士比亞的讀書筆記,畢竟是在一天之內匆匆忙忙完成的,雖說涵蓋了我大部分的閱讀感想,但事後想想還是有不少遺漏的地方,這次正好借這個機會補上。
我想,桃子一定會喜歡這個禮物吧。於是我又昏天黑地的寫了起來,靈感一發就徹底收不住了,下課連上廁所都沒時間去。旁邊的周墨很是奇怪,問我:「你在寫什麼東西啊。」
我沒瞞她,一五一十地說了。周墨很是訝異:「你們城高的學生真是厲害,佩服死了。」
我略有些感傷:「可惜我不是城高的學生了。」
與此同時,盧翔還在班上孜孜不倦地抹黑著我,一下課就表情誇張地說我的故事。我沒時間去理他,充耳不聞的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因為晚上就要去見桃子了,必須在晚自習下課前完成這項工程。周墨又問:「你的容忍度到底有多強?這也不是轉學第一天了,你到底在顧忌什麼,在城高的那份膽氣和魄力哪去了?」
我沉默了一下,說道:「其實是因為我爸,他說讓我跟同學和睦相處,非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別和同學打架。北七是我第二個學校了,我不想再因為這個被開除。」
周墨笑了一下:「放心吧,北七沒你們城高那麼嚴,打架事件幾乎每天都有,學校才管不過來呢。而且被打的學生一般也不會上報老師,否則會被其他學生看不起的。」
「算了吧。」我聽著盧翔源源不斷的聲音飄過來,繼續說道:「又沒少塊肉什麼的。」
周墨不說話了,顯然很不理解我的行為。
「王浩放的屁可臭了,能熏倒我們一個班的人!以後再聞到臭味不用找了,肯定就是從他那飄過來的……」盧翔表演的很有效果,一邊說一邊用書扇著周圍的空氣,彷彿真的聞到了什麼臭味,把周圍同學逗的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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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課下課的時候,我終於憋不住了,放下筆去上了個廁所。這一泡尿撒的夠長,回來的時候已經上課了,老師站在講台上開始講課。我低下頭匆匆走進教室,回到自己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在屁股挨到凳子的一瞬間,數處疼痛同時散開,我一個彈跳就站了起來。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不用去摸也知道屁股上紮了好幾個圖釘。
班上哄堂大笑,其中盧翔的笑聲最大,難聽的像是只老母雞正在發情。
「看到沒看到沒!」盧翔大呼小叫著:「在初中我們就是這麼玩他的,他根本不敢有任何反應!」
我站在原處,感覺到自己的憤怒正一點一點地從胸腔裡炸開。
「你怎麼了?」老師站在講台上不解地看著我:「沒事就趕緊坐下,準備上課了。」
但是我沒有坐下。只有旁邊的周墨沒有笑,她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我。
「你早知道了?」我問她。
周墨點點頭:「我知道。」
「為什麼沒告訴我?」
「我想知道你到底會忍到什麼程度。」
我輕輕地歎了口氣。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說,在初中的時候,就是有人在我凳子上灑了一把圖釘,我坐下去後倉惶地跳起,在班上一片哄堂大笑聲中,我不敢有任何的怨言,只能將那些圖釘拽下來,灰溜溜地趴在桌上一聲不吭。也就是從那次之後,拉開了班上同學集體欺負我的序幕,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這個陣營之中。
現在的場景和那時何其相似,都是哄堂的大笑,其中盧翔的笑聲最為刺耳尖銳。
恍惚間,我以為自己正置身在初中的教室之中。有時候會想,倘若在他們第一次往我凳子上撒圖釘的時候,我就毫不猶豫地伸出拳頭反擊的話,會不會沒有後來發生的那麼多事?
我知道,如果這次還要選擇沉默,恐怕初中的悲劇還要重演。
忍無可忍的時候已經到了。
「那位同學!」老師站在講台上,很不滿意地看著我:「你趕緊坐下,準備上課了。」
班上的同學還在哈哈大笑,他誰也不管,偏偏要來管我。是因為他知道我正在被這許多人欺負、嘲笑,所以才敢肆無忌憚的只說我一個嗎?連老師也是欺軟怕硬的嗎?
笑聲還在繼續著,老師卻不滿地盯著我一個,彷彿認定我就是這場笑聲的源頭。
「呼……」我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將屁股上的圖釘一個個拽了下來。
「哈哈哈哈,你們快看,好搞笑啊……」盧翔笑的甚至都拍起了桌子。
「周墨。」
「嗯?」
「考你個問題,人吃下粉筆的話,會不會有事?」
「不知道啊。」周墨說:「粉筆應該有毒的吧?老師們每天用粉筆寫板書,吸入了很多很多的粉筆灰,時間久了就會引起鼻子啊、喉嚨啊之類的地方不適呢,老了說不定會引起肺部疾病呢。」
「我告訴你吧。」我說:「其實粉筆並沒有毒。因為粉筆是石膏製成的,而石膏的成分是硫酸鈣。石膏性能穩定,無毒。甚至數千年來,中醫都把石膏當作藥物的一種,可以煎服,亦可塗抹在患處,可以清涼解熱、生津止渴、生肌斂瘡呢。老師們之所以會咽喉不適,是因為粉筆灰的顆粒較大,經鼻孔吸入時多被鼻、咽、喉等部位阻擋,附著在黏膜小氣道上就會造成發癢等症狀。但是石膏本身對身體並無毒,所以醫學界至今也尚無因吸入粉筆灰而引起肺部疾病的報道。」
「哎呀,你懂的真多。」聽完我的長篇大論,周墨表現出很驚愕的樣子:「可是現在,你說這些幹什麼呢?」
是啊,教室裡處處都是嘲諷我的笑聲,就連老師都很不滿地看著我,我為什麼還不厭其煩地給周墨講粉筆的化學成分呢?現在的我,不是應該早就氣的上去暴揍盧翔了嗎?
我想,我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我看到自己的腿慢慢離開課桌,慢慢走上了講台,看到自己的手伸到講桌上,從粉筆盒裡拿出來十幾根粉筆。老師疑惑地問:「你要幹嘛?」因為我的怪異行為,班上的同學都停止了笑聲,各個都疑惑地看著我。只有盧翔還在哈哈地笑著:「他又犯病了……」
我一句話也不說,手裡捏著十幾根粉筆,慢慢朝著盧翔而去。
當一個男人的尊嚴被侵犯的時候,就一定要毫不留情地反擊回去。
當我走到一半的時候,盧翔的笑聲也停止了,他略帶驚訝地看著我:「王浩,你要幹嘛?!」
班上安靜的很,大家都在屏著呼吸,只有我的腳步聲響起。
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緩慢。
所有人的焦點,都在我一個人的身上。
很快的,我就走到了盧翔的身前。盧翔猛地站起,眼睛瞪大:「你要幹嘛?!」同時往教室後面逃去。這個孬種啊,敢做出這種事,為什麼不敢承擔後果?
我一把抓住了盧翔的衣領,不給他任何逃跑的機會,同時腳下輕輕一絆,就將他狠狠摔倒在地上!在城高打過數次大架的我,收拾盧翔這種小菜鳥,實在不是什麼問題。
「王浩,你敢打我?!」盧翔躺在地上嚎叫著:「你就不怕等回了東關鎮,我們一幫人再打你一個?!我會告訴鄒陽的,我讓他來揍你!你敢打我,鄒陽一定會揍死你的!」
「讓他來吧。」
說完,我就俯下身去,用一隻手掐住盧翔的兩邊臉頰,致使他的嘴巴大大張開,然後將另一隻手中的十幾根粉筆,盡數塞進了他那張讓人噁心的嘴巴!
「嗚嗚嗚……」盧翔叫喚著,拚命搖著頭,同時往外吐著粉筆。
「吃下去。」我說:「否則你會更慘。」
盧翔不聽,仍舊在搖著頭,阻撓著我繼續塞入粉筆的動作。
「說話不聽是不是?」我一拳砸向了盧翔的嘴巴,將那十幾根粉筆砸進去很大一截。
「你吃不吃?!」我的語氣平淡而緩慢,甚至聽不出其中有任何的憤怒。
盧翔的淚水湧了出來,嘴巴裡含著十幾根粉筆,一大半還在外面露著,全身顫抖地搖了搖頭。
我又砸了一拳下去,那些粉筆又埋進去一截。一拳又一拳,一拳又一拳,我的心冷酷、拳無情,並沒有出現下不了手的情況。十幾根粉筆很快就斷裂成數塊,並盡數淹沒在盧翔的嘴巴之中,在他的嘴巴裡形成一個大大的鼓包,也不知已經吞下去多少。
「吃啊,粉筆沒有毒的。」我很平淡地說出這句話,然後仍舊一拳一拳地砸著。
現在的我,一定看上去很可怕吧。明明在做著這種殘暴冷血的事情,卻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的憐憫之意,甚至很平靜無謂的樣子。
「嗚……嗚……」盧翔被我打怕了,使勁嚼著那些粉筆,並盡數吞了下去。
我在盧翔的衣服上擦了擦粉筆灰,然後站起來冷冷地看著班上的同學。
「有人要幫他出頭的嗎?」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