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笑,使勁和何翱頂了頂額頭:「咦,真叫人窩心死了。」
瑞元有好一陣子全員加班加點了,所以週六也不似週六,我還須將何翱寄於我爸媽家。我媽只覺一家三口樂淘淘,張口便問:「玩兒得還爽吧?」
她說者無心,我聞者卻渾身不自在:「媽,爽這個詞您還是不要隨便用了。丫」
「那個史迪文啊,」我媽一邊忙活著,一邊滔滔不絕,「上次還不打眼,昨兒個一來,真的是儀表堂堂呢。將來咱們厚福,最好是少一半隨你,多一半隨他爸爸,最要緊的是先長個大個兒再說……媲」
「是他說我矮的是不是?」聽我媽這樣話話家常,我幾乎一掃陰霾。
「這還用他說?你這一米六站人家旁邊……看也看的出來嘍。」
「我說過的嘛,千挑萬選,這一個的基因好。」
去瑞元之前,我先去換了表帶。
師傅拿著史迪文的勞力士手錶,聽我說要換一條女士表帶,牙花子都快嘬腫了,直說姑娘,咱別和錢過不去,別糟踐好東西行不行啊?我多財大氣粗似的:「這都是身外之物。您動不動手?不動手我另請高明。」
那象牙色的日誌系列男士腕表,和我的手腕同寬,且那精鋼的重量,讓我時時刻刻無法將它忽略。
瑞元上下喜氣洋洋,會議室中,以秦媛為首,側坐在圓桌桌沿上,帶領著各核心交易員以茶代酒,碰杯碰得震天響。
我路過門口,被她叫住:「何荷,來!」
我一眼鎖定和史迪文視頻通話的交易員伯恩,他和其他人等無異,疲態中像打了雞血,怎麼看也看不出兩面三刀。秦媛說,交易面的最後難關,於今早被徹徹底底攻破,接下來,由東昇電子整合,我們的「盛元系統」便可以問世了。最後,秦媛補充:「哦,對了,這次最大的功臣,是咱們伯恩。」
如此說來,若排除這其中有貓膩的可能,這最大的功臣,豈不是他史迪文?
這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走到這最後一步了,勝算有沒有提高一點?」我問秦媛。
「豈止一點,百分之三十。」秦媛跳下桌子,「無怨無悔了。」
秦媛解散了交易員,嘴上也沒個把門兒的,說放你們三天假,想睡覺的回家睡覺,想酒了的去不醉不歸,想女人了的我祝你們大戰八百回合,屹立不倒。
隨著秦媛回到她辦公室,我拱了她一肘:「一直沒來得及問你,雨露的功課好像一直名列前茅的是不是?毛睿在家長會上,臉上好有光的吧?」
秦媛這幾天的容光煥發,讓我不得不推測毛睿出師大捷,不然,我也不會這麼貿貿然地打趣她。
結果,她卻道:「毛睿何止臉上有光,根本是光芒萬丈。你想想看啊,八成的中年婦女,兩成要麼謝頂,要麼大腹便便的爸爸,眾星捧月般捧著個毛睿,他不帥也帥了是不是?雨露說,她們班主任對她這個『小舅舅』興趣盎然,她只好就牽線搭橋嘍。」
「what!」我連英文都飆了出來。
「她說……她這也是幫我考驗考驗毛睿。」秦媛聳肩。
十三歲的秦雨露,究竟是何用心,不言而喻。
而這時再深究秦媛的容光,只覺得假。
「毛睿人呢?」
「和人民教師約會去了。」
「他答應了?」
「呵,他說他真金不怕火煉。」
我一語道破:「可他就不想想,這到底是煉他還是煉你喲。」
秦媛快要繃不住了,索性換個話題:「對了,姜絢麗來過。」
若說這次合作,瑞元把握的是交易面,東昇電子提供技術支持,那麼宏利,以及代表宏利的姜絢麗,則更像是運籌帷幄。那麼,姜絢麗對競爭對手喬泰股份的一舉一動瞭若指掌,便是她的工作。
姜絢麗說:今天是喬先生五十三歲生辰。
商場上,喬先生的好名聲還包括「低調」這一條。小小一個生辰,他不至於和外人大張旗鼓,但卻將喬泰股份稍稍有頭有臉的人一個不落地請去了青島出海。
姜絢麗還說,這次派對,是steven送給喬先生的賀禮。
單是一艘意大利產麗娃六十八尺的豪華遊艇的租賃價格,就龐大得叫人結舌,更何況,這類巨頭豪華遊艇,還真不是你有錢,就隨時租賃得到的。
對此,喬先生滿意極了。
姜絢麗說這話時,秦媛不免自憐:「也就是說,我們的累死累活,說不定是輸給他們的逍遙快活?」
姜絢麗獨到:「喬先生逍遙快活的背後,是他的威嚴,他的一句只准成功,不准失敗,讓底下多少的人聞風喪膽。而steven逍遙快活的背後,是別人望塵莫及的累死累活。所以秦媛,我們就算輸,也輸得不冤,因為喬泰的老闆,比我們更會做老闆,而喬泰的員工,也比我們的員工更拚命。」
三年前,在宏利,最得過且過,默默無聞的是她姜絢麗。
可三年後就事論事,最有大將之風的,還是她姜絢麗。
阿南的話縈縈繞繞:還不是汪小姐的事……
而姜絢麗說史迪文去了青島,主持勞什子的豪華遊艇派對……
才出秦媛的辦公室,阿南便致電我:「何小姐,我來把沒說完的話說完。」
我吁出一口長氣,匆匆回了位子:「謝天謝地,你送上門來了。」
事情的原委,空想是想不出的,但被阿南一點破,又像是再淺顯不過。
無主的汪水水,被喬泰的人事部門大網撈魚撈中了。本來的麼,自從喬泰的交易團隊被瑞元連窩一端,縱然他史迪文能一個頂十個,該擴大的隊伍,也還是要擴大的。偶然間,喬先生自人事部門的履歷中,發現了汪水水,隨即,便欽點了下來。而掌控著喬泰的交易部,史迪文發現汪水水,則是必然中的必然。
人事部提點了史迪文,說這位汪水水乃喬先生欽點。
可史迪文,還是將她「拒之門外」了。
大概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阿南講話也似史迪文的不鹹不淡:「喬先生不高興了,嗯……關鍵是steven他是三番五次地惹喬先生不高興,所以這次總要略表誠意……」
「略表誠意?」我摀住額頭,「陽光海浪比基尼,你管這叫略表誠意?」
「何小姐消息真靈通。」
我又拍案:「不對,史迪文親口說的,是他讓汪水水進喬泰的,他說這是對我的打擊報復。」
「呵呵,他這麼氣你才是對你的打擊報復吧?更何況,汪小姐至今,根本沒進喬泰。」
我亂了心神:「這……那他這根本是因小失大!讓她汪水水進了喬泰又能怎樣?我不介意,我……沒有那麼介意的。」
「何小姐這話可就沒道理了。你對steven來說就是最大的,所以他為了你,做什麼都不叫因小失大。」
我從桌上欻地抽了張紙巾出來,蘸了蘸眼角。有時候眼淚掉得就是這麼快,眼眶和鼻子哪哪都還沒酸呢,眼淚便搶了先。阿南善解人意,說何小姐你感動歸感動,不必有負擔,這一次青島之行,steven除了將功折罪,也另有其它安排。
「你和我說這些,是他點過頭的?」
「不,他在海上,我不方便聯絡他。」
「那是你說漏了嘴,權衡利弊,覺得與其說一半,還不如全說了?」
「是,我覺得要是因為我的失言,讓何小姐七上八下了,steven回來會把我大卸八塊,那我還不如把他的感人事跡講給你聽聽。」阿南總結陳詞,「總之,這件事是小事一樁,何小姐可以左耳進,右耳出了。」
若沒有阿南的這一時疏忽,這件「小事」,或許史迪文永不會提及。
我打開了窗戶,閉上眼幾乎能聞到海風的腥鹹。沒多遠的,這一次我尤其感到,心若近著,世界便這樣的小。身後有同事不解風情:開著空調呢,開什麼窗戶啊?我回頭笑著抗衡,說那你去把空調關了好了。
而與此同時,史迪文那廝,手持瓊漿玉液,立於「自我號」的船頭,左擁右抱。稍後,他在微博發佈了照片,照片中的他,只著一條印有椰子樹的沙灘短褲,背對鏡頭,左右各一名高挑的金髮洋妞,三人身上皆塗了防曬油,男光女滑……
我耳膜嗡嗡震顫,似乎能捕捉到史迪文一聲聲「呀吼」的歡呼……我哭笑不得,對著照片呸呸啐了兩口:真是好一艘「自我號」,這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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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