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於小界集思廣益:「要不要先去我那兒?」
無人有異議,於小界也就駛向了他那兒。於澤閉目養神養了好一會兒,沒話找話,對鄭香宜道,他那兒的廚師,手藝可是出了名的好。鄭香宜咕噥了一句,吃吃吃,說的我好像除了吃,就沒別的追求了似的。
於澤是好意,鄭香宜也不是惡意,可這你一來我一去地,二人又不說話了。
於小界所謂的「他那兒」,可沒有字面上那麼隨意。車程四十分鐘,便預示了它的氣派。這年頭置地,無非是在地段和氣派中權衡利弊,地段一不利,那面積便會蹭蹭蹭地上漲媲。
於澤當這兒是半個自家,一進門便搶了先:「我得先拾掇拾掇自個兒。對了於四,你幫她找身兒衣服換。」
鄭香宜這會兒還身著露背的白紗,美歸美,但也總不是長久之計。
「我這兒哪裡有女人的衣服。」於小界聲明。
我反應敏捷:「喂,我的一大好處就是從不翻舊賬的,你不必為今天之前的種種抱有負擔。」
「問題是……我這兒是真的沒有。」於小界一口咬定。
於澤說了句那你想想辦法,還是搶先躥上了樓梯。
身著露背白紗的鄭香宜,不倫不類之外,還問了個缺根筋的問題。這裡一進門,迎面便是一部電梯。她在電梯和樓梯之間躊躇不決,問於小界:「你家是幾樓啊?」
於小界只好說:「嗯……這棟別墅一共三層,再附加地下一層,是一個整體。」
但說到裝潢,卻處處和「氣派」二字風馬牛不相及了。一樓偌大的面積,除去一組橙色的真皮沙發和一隻果綠色的橢圓形茶几之外,便再沒有像樣的擺設。牆是白色的牆,地板是大理石的地板,也並無出眾之處。
我帶頭選擇電梯。它有優良的性能,噪聲低,且又快又穩。
選擇電梯我自有我的用意。這樣的別墅,再適合史迪文不過了吧,輪椅上的高慧,只需動動手指,便會通行無阻的不是嗎?
這是我和史迪文「決裂」後的第一次,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他。沒有立場的怨氣一下子在我的胸腔中充盈,沒有出口。此時我若一張嘴,便會說出通篇的嘲諷,嘲諷他的假仁假義,甚至她的可憐兮兮。
可接著,那些怨氣被我一口呼出,要多輕巧就有多輕巧,只餘下仍過速的心跳,讓它慢慢平復就好。
我以為這是個偶然,可後來的後來,我才不得不承認太多的偶然,會等同於必然。一部電梯,甚至一些更無稽的事物,都可以讓我想到他,那個叫史迪文的,侵蝕了我五年的男人。可好在,那樣的思起思落,起如山倒,落如退潮,並不拖沓,就像是突然的驟死後,又突然的復生。
二樓是客房,也有供客人消遣的地方。各種用於娛樂的電子設備應有盡有,但也有著和一樓同樣的不拘小節,線路纏纏繞繞,擺明了疏於打理。
客房中傳出於澤沐浴的水聲。
「你們先坐坐,我去拿幾件衣服下來。」於小界獨自跨上了三樓。
鄭香宜癱坐下去:「媽呀,做夢似的。」
我挑明:「可不?人人都做夢似的,只不過也有美夢和噩夢之分。鄭香宜,這是你和於澤串通好的吧,玩兒得這麼大?」
「冤枉啊!信不信由你。我們自從上海一別,再沒聯繫過。」
這時,於澤的聲音從客房中傳出來:「別信她。」
他沐浴完畢,但苦於沒有更換的衣服,暫時只好只露其聲,不露其人。
鄭香宜衝到客房門口:「喂,你可別血口噴人。」
於澤娓娓道來:「一年半前,你餓得命都快沒了,我勸你說拉倒吧,不如咱倆湊合湊合得了。你說行,萬一這還能逼出周老闆的真心呢,等你和我結婚的時候,周老闆來搶親把你搶回去,你就圓滿了。鄭香宜,今天不過是我和周老闆換了換角色,不過是換成了你和周老闆結婚,換成我來搶親。你千萬別告訴我說,你真的沒有哪怕一點點的先知先覺?」
鄭香宜被說中了,羞澀地退了回來。
我上了樓。
三樓是主臥。床是極盡豪華的尺寸,衣櫃也佔據了整整一面牆壁,但也又是僅此而已了。
於小界抓了幾件他尚未開封的衣服,正要下樓。我這一上來,他又將衣服放了下,表示若能先和我談談,會更好。
我調侃他:「你不會是傾你所有買了這別墅吧?接著就沒錢裝潢了?」
於小界揚了一下眉毛:「不是沒錢,是沒那個興致。」
我沒有了下文,於小界也並不救我,由著我們默默無言了一會兒。
我只好伸著手上前:「那個……我有好久沒有談過戀愛了,水平大不如前,今後還請你多多指教吧。」
於小界失笑,和我握了握手:「幾年前你總是擺出一副大姐姐的樣子,當我是毛頭小子。何荷,你也有今天了。」
我也不禁笑了笑:「在我們正式確立關係之前,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於小界,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決定接受你?」
相較於我的肅穆,於小界依舊自在:「我大概知道。」
「什麼叫大概知道?」
「就是說我有我的答案,反倒對你的答案沒什麼興趣。」
我無處施力,比手畫腳:「沒什麼興趣?拜託,可我的答案才是正確答案。」
這時,於小界攬我入懷:「何荷,你覺不覺得活得快樂比較重要?我覺得,我能讓你快樂。」
對於這個擁抱,我沒有回應於小界。我一向不是舉棋不定的女人,我也從未將史迪文和於小界放在同一架天平上讓他們上上下下得供我比對。那麼,無論今天的史迪文在我心頭是墜跌,還是墜跌,於小界對我而言,都是新的局面。
在於小界企圖親吻我之前,我抽身出來。
而我只是逗弄地,隨手打開了一扇衣櫃櫃門:「咳咳,讓我瞧瞧,你是不是真的潔身自好……」
無奈,我手氣太好,迎面便是兩件女士大衣。
我搜腸刮肚,有了對策:「啊?這麼端莊的式樣,是令堂於夫人的吧?」
下樓時,於小界握住我的手,祈求地:「喂,你說過的,不翻舊賬。」
我爽快地:「一言九鼎。」
這一晚,於家和鄭家家長來電不斷。只有我,在對我媽對了句「我和於小界在一塊兒」之後,便再無牽絆。
掛電話之前,我耳聞我媽對何翱說:「噓,媽媽在和男朋友約會。」
而何翱鍥而不捨,還在為這個難關苦苦傷神:「是我的男朋友嗎……」
這一晚,於小界的廚師閃亮登場。主菜有牛肉和火腿可供二選一,問到鄭香宜時,鄭香宜含蓄地說:「哎呀好為難,不如各來一份嘗嘗好了。」
這裡的地下一層是酒窖,同是上等的紅酒,還大可以在產地中挑上一挑。
廚師像個核心人物,他在時,我們談笑風生,他一退下,我們當即面面相覷。於小界比我們略勝一籌,失笑道:「中學生聯誼嗎?不對,中學生聯誼都比你們活躍。」
之前鄭香宜說過,她和於澤的關係純潔無邪,還真句句屬實。如今倆人不小心碰碰小手,還都當回事兒似的。什麼叫起點高?他們就叫起點高,動不動就把搶親當了第一步。
秦媛給我打來電話:「何荷,史迪文的事,你知道了嗎?」
房子大終歸是有大的好處,我一直走到露台去,用了好一會兒的工夫,足足讓秦媛宣洩了一番。
她罕有地像個中年婦女般喋喋不休:「史迪文有妻子的事,你知道了嗎?微博上照片都滿天飛了,這到底是不是真的?何荷,這可是原則問題,到底是他騙你,還是你自己騙自己呢?」
掛了電話,我手心冒汗,抱著八卦的心態,興奮地找到了照片。
就在不久前,我和於小界的照片也一度滿天飛。我「挖鼻孔」的醜態,被史迪文久久念在嘴邊。可如今,照片上的史迪文,不是翻白眼,可那時機,那角度,真真勝似翻白眼,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