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可偏偏,這時於小界又反了悔,「今天我還有其他話想說。明天,你的問題留待明天。」
我親愛的大壯,就這樣被冠上了「問題」的稱號。投胎到我的腹中,他是何其不幸。
於小界牽著我的手,和所有凡夫俗子為伍,搭地鐵,送我回家。
我問:「你說還有其他話想說,是什麼?」
而那些話不過是絮絮細語。於小界不過是說春暖花開,人心蠢蠢欲動,嘿攝匯繁榮興旺。有一個新娘執意爬到樹上,坐在枝椏上拍攝,一不小心,一頭栽下。他搶拍到了一個空中的鏡頭,新娘滿意至極。他還說,有一個年將九十歲的老夫婦,經由兒女,預約了兩天後來拍攝,紀念他們的七十週年。他說真羨慕他們的白頭偕老。
於小界嘴上說得清清淡淡,但握著我的手的手,卻孔武有力。
末了他說:「這些天腦子裡一團麻,也沒少出岔子,呵呵。」
他珍視和我的重聚,不吐不快,所以才將我的肚子留待明天。
北京的地鐵一向穩健,我一向不扶扶手,從未失去過重心。即便有了大壯,我也只是若有似無地倚著立柱。可今天,它一個急剎,以至於幸好有於小界撈回了我,救了我們母子兩命,勝造七……不,勝造了十四級浮屠。
索性,他將我安置到了角落裡,再用他的肉身封住了我。
這是我第一次厭惡我的高齡。不光是大他六歲的年紀,還有我的世俗和消極。
假如我是清水芙蓉的女大學生該有多好,假如這是我撓心撓肺的初戀,該有多好。
「為什麼是我?」我抬頭問於小界。
他的喉結上下聳動,提醒我他是一個男人,而並非無害的大男孩兒。
「因為就是你了。」於小界答道。
「之前有交過女朋友嗎?」我問得像個輔導員似的。
「有,四個。」
「都是姐弟戀嗎?」
「不,高中同學,大學同學,我的一個平面模特,還有我父母世交的女兒。」
我點點頭:「這多好。同學日久生情,模特千嬌百媚,世交的女兒門當戶對。可我呢?」
地鐵進站,短暫的停滯,將於小界襯托得巋然。他說:「何荷,你好過她們任何一個。」
這天,在我家樓下,我親了一下於小界的臉。我的嘴在他的臉上停了好一會兒,末了「啵」的那一聲,也響亮至極。他的雄性荷爾蒙被我激發了,手掌壓在我的腦後,渴求和我來場真正的接吻。可我身手矯健,一腳為軸一腳發力,轉了三百六十度,轉出了他的懷抱,沒讓他得逞。
「明天,明天我們大談一場。」我心意已決。
今天這若不是吻別,我又哪裡會親他那一口。
然而,然而,到了「明天」,天翻地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