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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盧龍節度(十二) 文 / 八寶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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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小喜沒等張景紹傳見,便自顧自掀開簾帳長身而入。

    見張景紹一臉驚慌,李小喜奇道:「張將軍,你這是怎麼了?臉色不太好,是否身體有恙?」

    張景紹強自鎮定:「劉兵馬說哪裡話,某身體康健得很。劉兵馬不聽召喚便擅闖某這中軍大帳,難道眼中便無軍法了麼?」

    李小喜咧嘴道,張將軍別逗了,咱們都是出自大帥義兒軍中的老弟兄,這番交情可是經過患難的,哪裡講究這些個虛禮?

    張景紹拿李小喜無法,他本身實力就不是很強,雖然身居高位,但卻是依附劉守光較早的緣故才得了今天這般地位,面對別人倒還罷了,在李小喜這般兵痞面前卻總是束手束腳,板著臉下軍令吧,人家李小喜嬉皮笑臉根本不聽,拉下臉行軍法吧,他自認為又沒這個膽量。

    李小喜忽然來找張景紹,是因為糧台大營新打了幾十斤活魚,這些活魚要送到劉守光中軍去,被李小喜臨時攔了下來。那軍官不敢擅自作主將這些活魚賣給李小喜,讓李小喜去找張景紹,故此他才不請自到。

    對付張景紹這種沒膽量的慫人,李小喜有的是手段,他告訴張景紹,聽說營州軍為義兒軍幾位大將都標明了賞格,大帥劉守光的首級是十萬貫,劉知溫的首級是五萬貫,劉雁朗的首級是三萬貫……似乎本來張景紹的首級也在榜單之中,好像給出的價格是一萬貫。

    聽到這裡,張景紹暗自心驚,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家脖子上的這疙瘩還能值那麼多錢,見李小喜說到「一萬貫」的時候。眼神從自己頭頂瞟到脖頸,他不由自主感到一陣涼颼颼的難受,身子往後仰了仰,離李小喜稍微遠了幾寸,隨即又想,這李小喜不會趁機割了自己腦袋去營州請賞吧?

    「劉兵馬怎的瞭解如此詳熟?莫非與營州私通?」

    「張將軍切莫冤枉了某,某在平州任職了數月,自是和幾個營州軍將認識,也聽過一些營州傳聞,但與私通二字可遠遠牽扯不上!某對大帥可是忠心耿耿的。此誠天日可表!否則某怎會率軍拚死從平州回援?張將軍莫要誣陷某!」李小喜一臉憤憤然,對張景紹的質問顯得非常惱火。

    張景紹心道,你就吹吧,你這些年投奔過多少將主,別人不知道,我老張還不知道麼?說什麼忠心耿耿天日可表,這些詞和你能配上麼?

    只聽李小喜又道:「原本營州要將你首級列入榜單的,但後來撤下來了。聽說是營州方面的大將張興重替張將軍你關說的情面,營州都督便聽了他的建議。說起來。張將軍在營州方面竟然有如此夠份量的親族,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張景紹臉上漲得通紅:「你胡說什麼?某與此人雖屬本家,但實為遠親,平日素無瓜葛。你可別血口噴人!」

    李小喜笑著止住張景紹:「張將軍也忒心急了,某又沒說你什麼,何苦如此急於撇清?某也明說了,此來沒有別的意思。聽說正有一批活魚要送往中軍,某和幾個弟兄都饞了,還望張將軍行個方便。某向張將軍買上一些,絕不讓張將軍吃虧就是。」

    張景紹望著笑吟吟的李小喜,頹然道:「你……好吧,這些魚是大帥催著要的,頂多給你十斤。」

    「二十斤!某給你五貫,如何?」

    「……好吧……錢就算了,只是這活魚再多便沒有了……那個,某的事情,你等不要到處胡說……」

    「這個自然!」李小喜一口應承。

    「……其實就算你們胡說也沒什麼,某和張興重分屬親族,這事情大帥也是知曉的,某還替大帥前去張家提親……」張景紹訕訕解釋。

    「唔,這個某也知道,但是提親沒成吧?你說大帥會不會一直就很不高興?」

    張景紹無語,李小喜這番話確實戳中他的心事,他自從投靠劉守光以來,表面上雖然風光,實際上一直處於相當尷尬的境地——劉守光始終沒有給他機會帶兵。包括這一次,他明面上是後軍之主,但後軍中滿是李小喜之類各抱一團的武人團體,就連劉守光分派給他指揮的幾個精銳橫班都,其實也並不完全聽他的,他能夠指揮的,實際上仍是在薊門作別將時候的幾百部屬。

    所以張景紹一直很懷疑,他認為也許自己今天的際遇正是因為那次提親失敗所造成的。此刻被李小喜當眾揭了傷疤,羞惱之餘,更多的是深思。

    李小喜目的達到,拿著張景紹草草寫就的批條就走,轉身出帳前留下一句「其實某也羨慕張將軍,竟然和對面有如此深的瓜葛,萬一將來有事,這也是一條活路啊。」

    這句話讓張景紹徹底呆住了,他思索良久,將袖中藏著的書信取了出來,展開看了數遍,咬咬牙,將這封揭發李小喜等人的書信湊在燈火上慢慢點燃。

    先不提幽州和營州方面的口水仗,實際上兩邊各統大軍來到石城,誰也不可能因為講道理而退兵的,這一點不僅劉守光明白、李誠中明白,其他各州刺史、兵馬使、大小將軍們全都明白,最後決定一切的,還是要靠實力說話。

    劉守光向李誠中正式發了一份戰書,鄭重邀請李誠中「來日決戰」。

    李誠中慎重的沒有當天答覆,他將劉守光的信使留在石城內招待了一夜,到了第二日,他才將這名信使發派回去,表示同意「來日決戰」。

    「來日」的意思,即指第二日,劉守光發出戰書的日期是正月十六,所以約定的作戰日期則是正月十七,現在李誠中於正月十七將信使派回,同意「來日決戰」,這個「來日」又是哪一天呢?按照道理。李誠中批復的「來日」應該是正月十八。但,誰知道呢?

    劉守光和劉知溫一商量,劉知溫道:「看來李小兒是要拖延時日,他的作戰準備還不夠。我軍不可任其拖延下去,必須趁機決戰。大帥這次再派人去下戰書,戰書上不可再用『來日』之類的字眼,咱們定一個具體日期,比如正月十八,讓李小兒沒有托辭。」

    劉守光道:「若是李小兒繼續拖延,便說明他準備確實不充分。那咱們就選擇攻城!這些時日侍中一直在督造攻城器具,不知如何?」

    劉知溫道:「今夜再加把勁,明日便可有一批器具能堪大用,攻城雖說不夠,但至少可以開始攻打城下的那座軍寨了。」

    兩人正在商議之際,忽然有軍官來報,說是位於下石村的前出營地發現了數百營州軍士卒,在村子前耀武揚威一通鼓噪,質問為何劉守光明明下了戰書約戰。卻耍賴不來。

    劉守光當即氣得吐血,原來你說的「來日」就是某戰書裡的「來日」?那你為何不痛痛快快當夜把某家派出信使放回來?非要拖到第二天?

    氣憤之下,劉守光點了數千軍士,急急忙忙趕到下石村。向下石村駐守的劉指揮一問,才知道營州軍已經回去了。

    駐守下石村的劉指揮是知道大帥劉守光的戰書的,但他卻不知道營州軍回應的內容,所以他被營州軍辱罵的時候無言以對。導致對劉守光約戰而不履約的行為也有些瞧不起,把營州軍的喝罵聲原原本本轉達給了劉守光。無非就是「無恥之徒,不守然諾」。「無信無義,徒亂軍機」之類,把劉守光氣得夠嗆,火爆脾氣發作,忍不住遷怒於這位劉指揮,將劉指揮拖下去重責了二十軍棍。

    劉守光連忙命人再去下戰書,這次在戰書上寫明了「正月十八」的字樣。信使來到石城之後,將戰書遞上,這次卻遭到了嚴厲的質問和拒絕。營州方面首先質問劉守光為何約而不戰,其次告訴信使,不能什麼都由劉守光說了算,下一次的約戰時刻,要由營州方面決定。

    信使於是耐著性子詢問營州方面約戰的時間,得到的回答卻是「再行商榷」。

    劉守光冷靜下來,終於確定了劉知溫的說法,即營州方面毫無決戰的興趣——至少現在沒有立刻決戰的興趣。營州方面沒有,但劉守光有!他能夠指揮和調動的所有能戰之軍都擺在了石城周圍,此刻不以優勢兵力(他自認為兵力對比為二比一)發起攻擊,難道要等到營州方面有了更多的增援麼?

    何況宣武方面給劉守光的時間也不多了,他們給出的底線是正月底,而劉守光認為可以再拖延半個月,但無論如何,頂多就是一個月之內就要見分曉。雖說不能將營州軍引到城牆和營柵外面作戰,但石城姑且不論,石城下的那座營寨卻是可以嘗試著打一打的。

    攻打營寨和攻打城牆是兩個概念,劉仁恭本人就非常善於攻城,尤其善於挖掘地道攻城,劉守光耳濡目染之下,自覺學到了父親七分本領,如今自己兵力雖然佔優,但並不足以攻城,這一點劉守光倒是有自知之明。可要去打的是一座營寨,他自認為還是有把握的。

    更何況還有一個同樣善於攻城拔寨的劉知溫輔佐,當年在魏州城下,劉知溫所獻「壘土城」之策,差點將城內的魏博牙兵逼到絕境。

    劉守光相信,一旦城下的營寨出現危機,城內的營州軍是不會坐視友軍覆滅的,否則的話,這對守軍的士氣是嚴重的打擊。而且最好打得急迫一些,等到石城內的營州軍被引出來救援的時候,就是決勝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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