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之東有座和龍山,晉時又稱龍山,山高二百丈,林木繁茂、群峰爭秀,是一處避暑的極好所在和龍山上有處寺廟,名曰龍翔寺,是晉永和元年(345年)燕主慕容皝所建。龍翔寺是關外第一座佛寺,又出過高僧曇無竭西行天竺求取真經的盛事,其歷程早於玄奘法師西行二百零七年,因此,這裡又被奉為關外遼東佛教祖庭。
龍翔寺常年香火不斷,就算是戰亂年間,無論是漢人也好、奚人也罷,亦或是契丹人,都對這座寺廟禮敬有加。可這幾日,龍翔寺卻閉上了方便之門。不單龍翔寺,事實上三條進入和龍山的山道都被營州軍中營護軍都封鎖了起來,不許外人擅自進入。
按照小凌河作戰計劃,營州軍全軍以和龍山為假想條件,在山中開展為期半月的模擬作戰訓練,而龍翔寺,則成為營州軍戰役指揮部的臨時駐地。根據總部虞候司行人處的考察,和龍山中的環境與小凌河流域松嶺河谷地區相似,因此,虞候司制定了包括山地行軍、隱蔽潛行、趟涉河水、山丘攻防、穿插設伏等多個科目,實際上,這些訓練科目的設定主要是由李誠中完成,虞候司對設定進行了細化和調整,並將之備案,留作未來訓練和作戰的指導手冊。
事實上,當營州軍演練正式開始之後,李誠中反而無事可做,軍中的一切事宜都交由虞候司、教化司和作訓司聯合指揮,演練計劃、進度考核、後勤供給、裝備分配,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總部三司的設立,是李誠中自後世帶來的一項重要軍事變革,三司行使的職能,實際上就是參謀本部的職能。
在戰鬥部隊之上設立職業的參謀本部,以大量職業參謀軍官的團體協作來取代主將個人的謀算,是近現代軍隊和古代軍隊的又一重要區別。與古代軍隊相比,其根本區別在於,這種制度下。參謀軍官的權力得到了明確,其職責得到了細化。就是這麼一點區別,將傳統意義上的謀士和策士轉變為了職業軍事參謀。讓軍務便得更加專業、更加細緻。能夠提供給主將的參考信息更加完善和豐富。同時,參謀們還將大量重複性、日常性、規律性的軍隊行為從主將的身上剝離下來,在理順了軍隊繁瑣而紛亂的事務同時,讓主將能夠將精力更多的投入到決策和權衡中。極大提高了軍隊的整體效率。
參謀制度的意義還在於,他將作戰的重點放在準備階段,將最主要的精力投入到戰前分析研究、戰鬥計劃制定上,設定出完善、周密的作戰目的,並將之細化和分解。當戰鬥真正發生時。主將的作用更多的體現在宏觀決策之中,具體的戰術指揮交由參謀本部來完成,其指揮的過程則更強調對計劃監控和監督,各部隊帶兵主官也演變成了戰術目的和戰術任務的執行者。
最後,當參謀制度建立起來後,一支軍隊實際上已經擺脫了對帶兵軍官的人身依附,對於士兵而言,他的軍餉、糧食、職級待遇等問題已經與帶兵軍官徹底脫鉤。在陞遷、考功、獎勵、訓練等方面也並不由帶兵軍官完全說了算。這樣的士兵不再完全依賴於帶兵軍官,他們的效忠對像已經由對個人而轉化為了對軍隊本身這個集體。
而專業化的參謀軍官的加入,則讓每一個人的權責都相對減弱,權力的使用更多是以集體的方式來體現,在實際操作中盡最大可能的杜絕了權歸一方的軍中山頭主義現象。可以說,隨著營州軍總部三司制度的逐漸完善。這支軍隊將越來越忠誠與營州軍本身,當然。這個忠誠目標必須以一個實際對像來具體化,營州軍是由李誠中一手建立的。李誠中就是代表著營州軍這個集體的具體符號。
當然,參謀制度需要大量接受過正規訓練的專業軍官,這些軍官屬於軍中文職,所要求的職業素養高於普通士兵。目前三司的參謀人員還很少,需要不斷挖掘人才來充實這支領先這個時代上千年的特殊團體。但僅以目前情況而言,李誠中的總部三司已經創立,雖然開頭比較費心,但逐步走上正軌後,便讓他解脫了許多。
聯合指揮部在張興重、姜苗和周坎的帶領下,正在龍翔寺中緊張的忙碌著,李誠中則忙裡偷閒,來到山中參觀起了摩崖佛龕。和龍山的摩崖佛龕規模並不宏大,但雕琢卻十分精細,與後世動輒就缺鼻子掉耳朵的那些石刻佛像相比,李誠中看到的是完整無缺的原件。他一邊隨心而看,一邊聽龍翔寺住持善行法師講述一尊尊石刻背後的故事。善行法師佛學精湛,識見淵博,一個個生動富含佛理的故事信手拈來,顯得趣味盎然。
李誠中聽罷,道:「大師佛理通徹,講得極好。」
善行法師合十:「將軍謬讚了,佛理艱深,貧僧離『通徹』二字尚遠,恐怕畢生鑽研也難窺其妙境一二。但今日得見將軍,卻知將軍是個與佛有緣之士,將來解救眾生,解民倒懸,一行之功足抵吾等萬語之德。」
李誠中一笑,只聽這一句話,便可知道這位善行大師除了佛學精湛外,世俗相處也是個極高明的。當下也不廢話,直接道:「說起來,龍翔寺也是營州第一的廟宇,但我觀貴寺屋瓦有些破損,佛像剝離褪色,院牆也殘了幾處,怎麼不好生修繕一番?」
善行法師心中暗喜,實際上龍翔寺雖說破舊,但並不至於損壞到如此地步。前幾日他得知寺廟要被李誠中徵用後,連忙命令闔寺僧侶對寺廟進行了加工再建,只不過這種加工再建是往破損處折騰,而不是正經意義上的修繕,屋瓦摘掉一些、敲碎一些,立柱欄杆抹上黑灰,院牆殘缺處將缺口加大,等等等等,不一而同,其目的就在於等待李誠中今天自己提出來的這句話。
「阿彌陀佛,寺廟殘破,佛像不光,此乃貧僧之過也。只是貧僧雖想修繕寺廟,奈何如今天下戰亂,信者香火凋零,廟產又少,實是無法可施。」
「大師可曾派遣僧侶外出化緣?」
「也有的,可是化來的香火供奉很少,加上廟產所出,勉強夠維持而已。」善行法師便將近幾年外派雲遊僧侶的情況講述了一遍,尤其對遠路的艱難、說服百姓施捨及寺廟中的清苦做了重點說明,他口才極好,描述十分到位,對於寺廟裡的賬目開支等都理得明明白白,說到難處,不禁喟然長歎:「不瞞將軍,自打上月起,敝寺僧眾已經快揭不開鍋了,整日裡只能以清粥度日。貧僧忝為住持,心中有愧啊。」
李誠中看了看善行法師油亮的光頭,心道也不知這和尚每日裡吃了多少油水,才養出這幅油光滿面的好氣色,但此刻也不說穿,只是配合道:「果然艱苦無比。大師,我身為柳城之主,也實在看不下去了。」
善行暗喜,臉色卻堅毅無比:「雖然艱苦,但敝寺僧眾向佛之心卻從未稍減。」
李誠中點頭:「佩服,佩服!大師,我有個想法,不知大師怎麼看。」
善行心道戲肉終於來了,忙問:「將軍儘管說就是,但有所命,無敢不從。」
李誠中道:「剛才大師說過,曾經遣派了許多高僧往四處雲遊化緣,不知都去過哪些地方?」
善行道:「向北去過松漠,向東曾抵渤海國西京,向西到過雲州等處。貧僧的徒弟禧永,年初之時乘海船去往江淮,至今未歸,也不知安穩與否。」
李誠中道:「大師,我心慕佛法,想要選送些人手到龍翔寺修行,希望拜在大師座下,為此,我打算每月向貴寺捐贈香火錢百貫,助大師重修廟宇。」
善行大喜,面上卻愈發謙恭:「貧僧何德何能,受將軍如此看重,實在慚愧。但貧僧向將軍作保,必盡全力向他們傳授佛法,請將軍放心。」
李誠中又道:「只需傳些粗淺的入門知識便可,以兩月為期。學成之後,請貴寺再出僧侶,帶他們雲遊四方,傳經說法,腿腳錢我包了,化來的香火錢由貴寺支配,不知可好?」
善行剛開始聽說為期只有兩個月,意味著他只能得到兩百貫,心中不免很是失落,但隨即又聽說雲遊四方的路費由李誠中來出,化來的香火錢則歸龍翔寺,跌落下去的心情重新好轉,當即合十:「阿彌陀佛,將軍行此善事,必有大功德,貧僧焉能不盡綿薄之力。」心頭盤算著,要盡可能的將寺中僧眾都一一分派出去,無論是否能夠化到香火,但至少可以省下大筆的飯食錢。
其實善行也隱約猜測到了李誠中的打算,但他既不敢問,又不想說,有時候揣著明白當糊塗不失為一個極好的處世之道。
只聽李誠中又道:「具體的細節,自有我手下一個叫高明博的人與大師商議,還望大師多多支持,多多配合。」
善行誦了聲佛號,頜首示意,一臉肅穆,寶相莊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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