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很快趕了來,慕清婉藉著他的金針替夏侯冽穩住心脈,趕緊替他換下了髒濕的衣物,又在屋子裡燒了好幾盆炭火,直到屋子裡暖烘烘的,確認他的身子在一點一點回暖之後,這才放下心來想替他去開方子,卻沒想到夏侯冽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不要走……告訴我……告訴我……」
此刻的慕清婉已經心煩意亂,只想快點熬了藥給他服下先保住元氣,除了胃疾以外,中了蝕心散之人最忌諱的便是情緒波動劇烈,可是現在,夏侯冽身上除了胃疾發作,剛才浸泡了許久的冷水又著了風寒,再加上她剛才情緒急劇波動,在這三者的綜合作用下,還未完全控制住的毒素便開始在身體裡作祟,現在已是來勢洶洶。舒骺豞曶
去慕針針。「冽,你別激動……先別說話……求你別再說話了好嗎?」
她不知道自己的那句話竟然會對他產生如此巨大的影響,心裡不禁又是高興又是苦澀,眼淚一顆顆落下,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她心痛得快要窒息了,蝕心散是慢性毒藥,解藥也是慢性的,根本不能一步到位,只能慢慢調理,現在才好了一點,又如此嚴重地折騰一回,一個弄不好,就會回天乏術。
可是夏侯冽卻不管不顧,仍是死死地捏住她的手,蒼白的雙唇泛出淡笑,嘴角的那抹猩紅更是刺目,雙眸裡全是乞求:「清婉,告訴我……」
「你先別激動……好好好……我告訴你……」她再也顧不得許多,俯身捧住他的臉,與他以額抵額,愛語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從貝齒裡吐了出來,「冽,你聽好了,我愛你!我愛你!」
她的淚一顆顆地落下,落在他的臉上,沾濕了他的眉眼。
「婉!」夏侯冽聽聞此言,已是意亂情迷,聲音低低地吟喚著,伸出大掌將她的後腦勺壓了下來,湊過唇去就捉住了那兩片粉嫩的櫻唇,「婉,我也愛你!愛你!
慕清婉身子震了一下,美眸頓時大睜,而撞進眼底的,是他已然沉迷的俊顏,她感受著他劇烈跳動的心臟,那一聲一聲像是砸在她的心版上,如果是平時,她也會欣喜若狂地跟著他一塊兒沉淪,可是現在……
不行!絕對不行!
他此刻情緒波動得越厲害,蝕心散就發作得越劇烈,那一聲聲劇烈的心跳聲聽在她耳裡猶如喪|鐘,她不能再讓他繼續失控下去。
夏侯冽狂喜著,而伴隨著這股狂喜,身上,臉上,額上,開始涔涔地冒出冷汗,面如死灰,卻又帶著一點點的興奮的潮紅,慕清婉想要退出他的懷抱,他卻咬牙死死按住不准她離開,劍舌仍是不斷地糾纏著她的。13850877
「冽……不要……」淚珠子不斷地滾下,爬滿了兩人的臉,匯成了一股小溪流隨著熱烈的親吻揉進了兩人一攻一防的唇舌間,「快放開我……你的身子……快放開……」
「婉,不要再拒絕我……你說過了你愛我的……不許食言……我不會再允許你拒絕我……」
儘管毒素在身體裡肆虐著,儘管身子已經開始疼得痙|攣,可是他卻仿若未覺,只是偏執地尋求著這好不容易的甜蜜感覺。
他的丫頭終於說她愛他了!她終於說他愛他了!
世界上還有什麼字眼比這三個字更珍貴呢?!
他不會放手,不能放手,他怕,這一切只是他的美麗幻象,只要他一鬆手,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太醫,快!快將麻藥拿來!」
掙不開他,她也不敢再掙,生怕惹出他更多的痛苦,蝕心散毒發的時候有多麼痛她不知道,只記得師父曾經說過,那些江湖人士都談蝕心散色變,寧願自個兒被砍上十刀,也不願意承受蝕心之痛。
一想到夏侯冽正承受著如此巨大的痛苦,她的心就開始不住地往下沉,聲音也變得惶急。
陸太醫見此情景,也不敢耽擱,很快拿來了麻藥,慕清婉吩咐他幫忙按住夏侯冽的身子,將藥丸硬塞進了夏侯冽的嘴巴裡,此刻的他神智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只有嘴裡仍是執著地念著:
「婉,不要走,不要再離開我……」
她撫著他的鬢角,含淚柔聲安慰:「好,我不走,我會在這裡一直陪著你,乖,你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就沒事了。」
「……哦。」已經九成昏迷的夏侯冽下意識地將頭一偏,偎依在她懷裡,雙手環住她的腰,喃喃道:
「母妃……母妃不要走……別不要冽兒……冽兒很乖……父皇……父皇不要送冽兒走……冽兒不要去西楚……」
聽到他無意識地低喃,慕清婉原本以為不會再痛的心頓時又像是被撕裂了幾道口子一樣,汩汩地流出血來。
是她,讓他想起了童年那些痛苦的記憶了麼?
幼時的他,到底經歷了什麼事?
上次做手術的前夕,奶奶曾經提過當年夏侯冽的父皇送他去西楚為質是用心良苦,可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腦子裡紛紛亂亂地想著,手下的動作也一刻沒停,陸太醫見她準備著紗布,止血散,還有一把鋒利的匕首,不由得大吃一驚,眼裡帶著戒備:w7ff。
「娘娘,您想做什麼?」
慕清婉知道他在怕什麼,忙淡淡地笑道:「別擔心,我不會對皇上不利的。」
「那您這是?」陸太醫暗暗地鬆了一口氣,疑惑道。
「你聽沒聽過一次性徹底清除蝕心散毒素的法子?」慕清婉將匕首在燭火上慢慢地烘烤著,不答反問。
陸太醫搖搖頭,「不曾聽說過,蝕心散是一種慢性劇毒,根本無法一次性徹底根治,只能靠慢慢調養。」
他憂心地看了一眼床上昏迷著的夏侯冽,「這一次毒發,皇上的身體受了重創,還不知道熬不熬得過去,而且就算熬過去了,身體怕也是難以再恢復如初了。」
「只要今晚徹底清了蝕心散就行。」慕清婉亦望向夏侯冽。
「這麼短的時間內,怎麼可能做到呢?我聽聞要解蝕心散,必須歷經七|七四十九天,每一天都不能斷服解藥,短短的一個晚上,如何能解呢?」陸太醫面色沉痛。
「我這有個能一次性徹底清除毒素的法子,待會兒還需你相助。」
陸太醫聞言大喜,「真的?」只是見慕清婉面上卻沒有一絲喜色,不由猶疑道:「敢問娘娘,到底是何法子?」
慕清婉將手中的匕首翻了一面,嘴裡吐出四個字,「以血引毒。」
「什麼?」陸太醫頓時臉色大變,短短四個字猶如炸彈在他面前爆裂開來,「娘娘的意思是……」
「待會兒我會將毒素從他手腕上的陰陽線引出至我體內,到時候我的身體會很虛弱,所以很多後續工作都需要你還完成……」
還不等她說完,陸太醫便急道:「娘娘萬萬不可以身犯險,不如讓臣來試試……」
「這個不是所有人都能行的,必須陰陽結合,更何況毒本來就是從我身上過渡到夏侯冽身上去的,由我來引,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陸太醫的臉色微微發白,「那請娘娘實話實說,以血引毒會對娘娘的身體造成什麼影響?」
他看著她看向皇上的神情,直覺得不對勁。
那是一種即將訣別的目光,讓他心生不安。
在皇上身邊跟了這麼久,他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女子對於皇上的意義。
慕清婉微微一笑,淡淡地吐出一個字來:「死。」
「娘娘!」陸太醫失聲喚道,聲音裡夾雜著顫抖,「萬萬不可,娘娘,咱們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不必了,反正我也是將死之人,如果在臨死前,還能救他一命,我也值了。」
她柔情的視線落在夏侯冽身上,帶著眷戀,帶著欣慰,帶著遺憾。
她只恨命運真的太過捉弄人,等到他們互表心跡,心意相通之時,卻也到了永遠分離的時刻。
他們從前因為各自的任性和倔強,錯過了太多太多!
「娘娘何出此言?」
「我身上中了蠱毒,今日是最後一天了,等到雞鳴之時,便會毒發而亡,所以,我們必須在這之前,便將蝕心散給引出來。」
「陸太醫,拜託了。」
慕清婉懇切地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朝他福了福身。
陸太醫頓時跪倒在地:「娘娘千萬不要如此,臣受不起啊……」他閉了閉眼,終於咬牙道:「臣……臣盡力就是了。」
慕清婉終於滿意一笑,走到夏侯冽的床前坐下,手撫上他的俊顏,一遍一遍地摩挲著,嘴裡喃喃地念著他的名,似乎要將他的面容,他的名字深深地刻進自己的記憶裡:
「冽……冽……冽……」
她俯下身去,在他的唇上親吻了一記,澀然一笑:「冽,從此以後,忘了慕清婉吧,好好地活下去。」
再次眷戀地望了他一眼,她才起身,囑咐道:
「陸太醫,此事不要讓皇上知道真相,等他醒了問起我,就說我趁他昏迷逃走了。」
「那娘娘你呢?」
慕清婉淡淡一笑,「我會離開這兒,找一個沒人的地方靜靜地呆著,直到生命終結的那一刻。」
陸太醫歎息一聲,「娘娘又何必如此?」
「如果不這樣,他會痛苦自責一輩子,而我不想讓他不快樂。」
「臣……知道了。」
「那就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