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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8章 郭勤和他的小青衣 文 / 樓枯

    長安,大明宮延英殿,帝國真正的心臟。

    文宗皇帝李昂此刻正暴跳如雷,一個時辰前他接到穎王李炎在靈州城西八十里的野狼谷遇襲的奏報。

    一個月前李炎奉旨巡視朔方鎮。唐朝歷史上親王巡視邊地的情況極其少見,李炎之所以不辭勞苦出京巡邊其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兩個月前,吐谷渾曲澤部首領阿斯爾密率軍協助朔方鎮大破吐蕃,奪回隴西三座城池,斬殺吐蕃守軍五千餘。

    吐谷渾原為遼東鮮卑慕容部的一支,唐初定居於隴西、青海一帶。高宗年間吐蕃滅其國,唐遷其部於靈州,置安樂州,以諾曷缽為刺史。其中的一支曲澤部便移居到賀蘭山以西地區,周旋於唐、吐蕃、回鶻三大強國之間。出於歷史原因,曲澤部與唐朝一直保持密切往來,但基於現實他們也曾與吐蕃聯手侵犯過唐朝邊境。

    王希廉出鎮朔方後,對曲澤部多方籠絡,與之結盟對抗吐蕃。八月初,曲澤部首領阿斯爾密上表文宗皇帝李昂,表示願意出兵協助朔方鎮收復被吐蕃奪去的隴西重鎮會州。條件是希望得到唐朝的正式冊封,李昂答應了阿斯爾密的請求。阿斯爾密率軍重創吐蕃,助朔方鎮奪回了會州。李昂依約定遣使撫慰,在賀蘭山設羈縻州,以阿斯爾密為刺史。不想朝中派出的宣慰使禮部侍郎鄭昶途中突發惡疾誤了約定的期限。

    不知就裡的阿斯爾密認為是唐朝爽約,憤然返回曲澤舊地。此後曲澤騎兵數次越過賀蘭山侵擾大唐邊界。朔方節度使王希廉上表朝廷請派重臣勳貴前往撫慰,因穎王李炎與阿斯爾密有舊,李昂這才以其為使前往撫慰。

    「朕要你派大軍護衛,你說什麼八十龍騎衛足矣,八十足矣。現在怎麼樣了?人呢?」

    「老奴該死,老奴該死。」王守澄連連叩頭謝罪,神態恭順之極。

    在他身後並排跪著兩個太監,左邊的叫龐懷,另一個叫郭勤,龐懷看著穩重厚道,郭勤則顯得有些急躁尖刻。兩人對李昂的暴怒都露出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他們雖然也趴在地上,卻不像王守澄那樣誠惶誠恐,而是時不時地弄出點小動作:伸個腿啦,甩甩手腕啦,一如頑童在課堂上背著老師做小動作一樣。

    大殿裡依舊雷聲滾滾。

    「該死,該死,朕看你確實該死,你早就該死,你這個老不死的狗奴才!」皇帝隨心所欲地罵著,但當他發現自己實際上是在罵一根穿著繡金蟒袍的枯木時,心中頓時沒了快感。他將奏折劈臉朝王守澄砸去,「三日之內,找不到李炎,朕取你項上狗頭!」

    口乾舌燥的皇帝甩手而去,燈火昏暗的紫宸殿顯得空蕩而寂靜。

    王守澄仍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嘴裡反覆咕噥著「謝主隆恩」四個字。因為跪得太久,雙腿已經麻木,因此他費了老大的勁也未能站起來。跪在他右後側的郭勤一咬牙先他一步站起身來,弓腰摻住了他的手臂;龐懷仍舊規規矩矩地跪著不動,直到王守澄顫巍巍地站直身體,他才探腰撿起丟在一旁的奏章,弓身呈遞過去。

    王守澄哼了一聲,沒有去接龐懷遞上來的奏章,而是側過臉教訓郭勤:「還是一味的急躁。讓咱家說你什麼好,教了多少回的規矩,總也記不住。天子就是天子,臣子就是臣子,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雷霆甘露俱是天恩!這個東西搞不明白,那是要砍腦袋的!」

    「佛祖教訓的是,兒子一定改過來。」郭勤肅色答道。

    王守澄扶了下腰,龐懷忙丟了手中的奏折,雙手變錘輕輕地敲擊起來。王守澄不耐煩地撥開他的手,左右張望了一眼,疾步向丹階走去。

    龐懷忙搶先一步用衣袖撣了撣丹階上的細塵,然後手腳麻利地取出一方絲巾鋪墊起來。王守澄剛一屁股坐下來,那邊郭勤已端來了一支燭台。

    當今天子崇尚節儉,宮殿裡的燈燭非值重要慶典只准點一半,故此大殿裡光線昏暗,看人臉不清,看書難見字。王守澄指著地上的奏折,黑著臉問:「是誰遞上去的?」

    「還能有誰?鄭注唄。」郭勤尖聲尖氣地答道,不懷好意地看了看龐懷。一直鎮定自若的龐懷此刻卻是冷汗淋漓,臉色也發白了。

    郭勤提到的這個鄭注,現居工部尚書之職。此人原是一個江湖游醫,因其機敏善辯得到王守澄的賞識和信任。

    一年前,文宗皇帝風疾發作,口不能言,手不能寫。龐懷舉薦鄭注為皇帝診治,鄭注不負所望,治癒了皇帝的風疾,由此得寵,由一介江湖游醫一躍而成為朝中重臣。

    「忘恩負義的東西!」王守澄惡狠狠地拍了下大腿。龐懷慌忙跪地請罪:「兒子識人不善,請佛祖責罰。」龐懷敢在李昂面前玩小動作,在王守澄面前卻跪的鐵鑄一般,紋絲不動。

    「算啦。當初咱家也是看走了眼,你起來吧。」聽了王守澄這句話,龐懷感動的淚流滿面。

    「你們說說這個人該怎麼處置?」

    「我看他是靠不住了,不如……」郭勤做了個割喉的動作。

    王守澄歎息了一聲,說道:「殺他容易,可大家就都沒臉啦。這樣不妥。」

    「依兒子看,不如將他逐出京城,去,鳳翔,讓張仲清來動手,或許穩妥些。」龐懷抹了把淚獻了一條計。

    郭勤沉吟道:「只是太和殿那邊,肯不肯放呢。」

    「你這個小腦袋瓜子總是有好主意!」王守澄摸了摸龐懷的腦門,眼瞇成了一條縫。他又望著郭勤說道:「你們都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他巴不得所有的節度使都是他的親信呢,這事我看**不離十。」

    「啊……」王守澄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吧嗒吧嗒嘴,用衣袖擦掉殘留嘴角的口水。他看到殿門口有個小太監探頭探腦巴巴地打這邊望,猶猶豫豫的不敢進來,於是舉起胖胖的小手朝他招了招。

    小太監一路小跑趕過來,雙膝跪地,將一份奏章舉過頭頂說道:「佛祖,朔方節度使王希廉八百里奏報。」

    郭勤抬腳就踹小太監:「八百里奏報你也敢壓在手上,你有幾個腦袋?!」小太監慌忙叩頭謝罪。郭勤取過奏章拆了封印,掃了一眼奏章的內容,臉上頓時綻出笑容。

    「佛祖,大喜事,穎王殿下找到了。」

    王守澄閉目哼了一聲,一副早已瞭然於胸的架勢。

    郭勤繼續往下說:「王希廉說他手上有證據證明穎王遇險與吐蕃有關,他請求出兵討伐吐蕃。請朝廷緊急調撥十萬石軍糧和五十萬兩軍餉。」

    「討伐吐蕃?」王守澄不由地笑出聲來,「咱家看他是借口要銀子。」

    「他也不怕讓人笑掉大牙!他以為自己還是神策軍的大將軍呢。」郭勤看著王守澄的臉色說道,「普天之下除了佛祖親手**的神策軍誰敢跟吐蕃人硬幹。」

    「還是讓他去討伐吧,免得讓人在背後嚼咱們的舌頭。至於銀糧嘛,讓他自己去想辦法吧,馬上連官員的俸祿都發不出了,哪有閒錢給他呀。」

    「這話說得好!龐懷,這道聖旨就由你來擬寫。」王守澄打了個哈欠,頭枕著手臂打起了盹,「你們都歇著去吧,怪累的慌的。」

    郭勤和龐躬身退出了延英殿,忙碌的一天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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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青衣,是內侍省少監郭勤手裡掌握的一個效率極高的情報組織。

    他旗下的密探數以萬計,他們的足跡遍佈於大唐帝國的每一個角落。上至廟堂奏對、攻守媾和,下至嶺南某偏遠小城的菜價漲跌,沒有什麼事能瞞得過郭勤的眼睛。瞞不過郭勤也就瞞不過王守澄,因為郭勤是王守澄最可信賴的一雙眼睛。

    每日寅時,大太監林同為就會將各地匯總來的情報擇要匯報給郭勤,郭勤去粗取精篩選出最有價值的東西報給王守澄。郭勤聽匯報時務求仔細,每個細節都不放過,王守澄卻只聽其大要,同樣一件事林同為匯報給郭勤時要用一百句話來描述,而郭勤給王守澄匯報時至多只能說三句話,再多王守澄就嫌麻煩了。

    與王守澄面前那個急躁尖刻的郭勤不同,回到了內侍省的郭勤,全然就像是另外一個人,睿智、果敢、機警且鋒芒畢露。一群小太監像他服侍王守澄一樣,忠順勤謹地跟在他身後。

    「最近京裡有什麼奇聞趣事麼?」郭勤呷了一口濃茶,精神為之一振,然後漫不經心地問侍立在桌案前的林同為。

    身為王守澄的左膀右臂,大明宮裡炙手可熱的權臣,郭勤最大的奢望卻是能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覺。每日批閱公文都要到子時,然後衣不解帶地靠著椅子上睡個囫圇覺。寅時初刻小太監要來叫醒他,腦子還是迷迷糊糊的只能用涼水浸臉驅走睡意。喝了一碗濃茶,就又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郭勤進宮已經二十三年了,年年月月日日,週而復始,不死不休。

    「國子監司業謝德昌新近娶了一房小妾,新婚之夜,老謝跟新人講笑話,逗得新人咯咯笑。誰知竟惹惱了隔壁的老妻,衝過來與新人對罵,罵著罵著就掐了起來,老謝慌著去勸和,結果左臉讓老妻抓了,右臉又讓小妾給撓了,害的他沒臉見人,一連請了好幾天假……」林同為拿不準郭勤說的「奇聞趣事」是指哪些,便挑了一個無關緊要的閒事來探探風向。

    「西寧侯府的那個楊昊是不是醒了?」郭勤突然打斷了林同為的話,顯然林同為選的這樁「奇聞趣事」並不合他的胃口。

    「乾爹說的是那個醉臥青石板,一連昏迷了八十一天的呆霸王吧?他呀一個月前就醒了。」林同為記憶力驚人,朝中八品以上官員的姓名、籍貫、生辰、喜好、黨派他都爛熟於胸。楊昊雖然只是個小官,卻也在他記憶之列。

    郭勤突然問起了楊昊,林同為絲毫不感吃驚,因為幾個月前他在這個人身上可沒少下功夫。郭勤茶碗裡的茶水沒了,林同為立即接過茶碗,倒去殘茶。從櫃櫥裡摸出茶葉罐,夾了一把茶葉放進茶碗裡。

    「再多放些。」郭勤提醒道,他喜歡喝濃茶。

    門旁侍候的小太監麻溜地到水壺房裡提來了開水,林同為把沖泡好的茶碗放到郭勤面前。然後說道:「乾爹您放心吧,我們的人已經派進去了。」

    「他昏迷的原因查明白了嗎?」郭勤揭開碗蓋吹了吹滾燙的茶水。

    「是被人用迷香迷倒的,但不能確定是誰下的手。」林同為小心地回答道。

    郭勤眼瞼低垂,似乎在看地上的什麼東西。其實這是他思考問題時的一貫姿勢。

    林同為眨了眨眼,小心地問道:「乾爹,您說會不會是那邊的人做的?」

    「是與不是都要有證據。」郭勤抬起頭,若有所思地說道,「這麼一折騰,你再派人過去,還能查的到什麼呢。」

    「那兒子把人叫回來?」林同為試探著問。

    「進去了就算啦,一動不如一靜,且看他們有什麼動作。」郭勤將茶碗放了下來,用手捏了捏眉心。林同為忙走到他身後手法嫻熟地捏起肩來。

    「穎王的球賽籌辦的怎樣了?」郭勤很受用地閉著眼問。

    「一直是他府中裡的長史唐默在操辦,場地已經定了,參賽者的名單也拿到了。回頭兒子給乾爹送來。」

    「我不看了。你記著,倘若球賽那天聖上突然駕臨球場,一定要給我盯緊咯。」

    林同為眨巴眨巴眼,小心地應了聲:「兒子懂了。」

    「你懂個屁!」郭勤忽然罵了一聲。

    林同為的臉色忽然變得灰暗無光,從郭勤的語氣裡他隱隱地嗅出了一絲不安:「兒子糊塗,請乾爹指點迷津。」

    「我也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只是最近右眼皮老是跳,萬事小心吧。」

    「兒子知道了,兒子一定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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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李昂:即唐文宗,原名李涵,後改名李昂,本文統一稱李昂。

    2李炎:即後來的唐武宗,唐穆宗第五子,唐文宗弟。原名李瀍,死前改名為李炎,本文統一稱李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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