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能留在我身邊,就算她恨我也罷——秦世博是這樣想的。舒歟珧留直到他堪堪將以一根白綾自掛於房內的憐月救下來,才知道:如她這樣外柔內剛的女子是永遠不會留在自己的殺父仇人身旁的。因為,她並不知道自己的父王是怎樣的一個人。
雖然不明白,像順興王那樣一個爹,怎麼會養出這麼一個剛烈的女兒,秦世博卻不得不承認一個現實:想要她好好活下去,就只有讓她離開。
抱著昏迷不醒的憐月呆呆坐著,一邊將法力注入她的體內替她續命,一邊細細盯著她那如畫的眉眼看了好久。秦世博在她的額頭親了親,終於橫下一條心,讓她一人留在床榻上,轉身離開。
只可惜,憐月仍在昏睡之中,看不到秦世博那雙藍色眼眸中的神情。若是看上一眼,她可能就再不忍心離開他。
只可惜,憐月只知道秦世博殺死了她的父王,卻並不曉得事情的來龍去脈。若是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至少不會去水韻搬兵為父報仇嬗。
只可惜,世上沒有那麼多「若是」,已經發生了的事情,就再也無法改變了。
所以,憐月就在秦世博放鬆警惕的時候,離開了秦府;趁城門把守鬆懈的時候,逃出了興城。而所謂的放鬆警惕,不過是秦世博刻意撤掉了門口的明哨;所謂的把守鬆懈,不過是秦世博暗中下命令讓守城的軍兵將她放走。
一個柔弱的女子從水韻的邊境支身趕往國都坎梁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憐月還有著那樣一張傾世的容顏擴?
不過,憐月的運氣似乎非常好。每次遇到危險的時候,憐月逢凶化吉。譬如,她身上沒有盤纏的時候,恰好就在路上撿到了一個裝著金銀的包裹。再譬如,幾個對她圖謀不軌的毛賊想要劫個色的時候,就突然被一棵「正巧」倒下來的大樹壓在了下面。
憐月隱約也察覺了,似乎有人暗中幫助她,卻萬萬想不到,這暗中幫助她的人是秦世博派來保護她的。
水韻王冷辰軒風流多情是出了名的。
憐月見到冷辰軒時,不禁覺得,他確實有風流多情的資本。且不說他治國上的功績和本身強大的法力和戰氣,旦旦只他這一張臉,一雙常帶著溫柔笑意的淡藍色眼眸,就足以迷倒一片美人。而那天生大氣的望著風範,也讓連日來一直趕路,滿身風塵,衣著樸素的她,覺得有些自慚形穢。
「如此說來,憐月公主此次是來我水韻借兵幫順興掃除叛賊了?這是順興國內之事,與我水韻並無干係。憐月公主以為,我水韻為何要出兵呢?」冷辰軒單手托著腮,眼睛瞟著憐月,眉宇間,略帶寫輕佻。
憐月暗暗咬了咬牙,昂首道:「由誰當權是小,國泰民安為大。此次叛亂擾國事動盪,戰火紛飛,民不聊生。我如水韻王這般賢明的君主,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不巧,我只對水韻國內之事關心。至於出兵幫助他國……」冷辰軒故意拖長了聲音,「這種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本王一向是不做的。」
沒想到,冷辰軒竟是喜歡趁火打劫的人,憐月又暗中咬了咬牙:「只要王上願意出兵幫助順興平亂,順興願意歸順水韻。」
「歸順?」冷辰軒笑了笑,「以我水韻現下的版圖,多一個順興,少一個順興都不打緊。若是公主真的有心借兵,本王向公主討一樣東西。只是,不知公主肯不肯給。」
憐月想了半天,覺得自己實在已經到了山窮水盡,一無所有的地步了,只有勉強帶笑答道:「但凡是我能給得起的。」
冷辰軒伸出修長的手指,朝憐月點了點,漫不經心地道:「我要你。」
憐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怔在原地有一會兒,才勉強抽了抽嘴角,笑了笑:「王上莫要拿我開玩笑……」
「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冷辰軒也察覺自己方纔的神情似乎的確不怎麼正經,於是他換了個姿勢,正襟危坐道,「若憐月公主肯答應嫁給本王,本王便答應立刻出兵幫順興討伐叛臣。」
憐月一直聽說冷辰軒風流多情,可如今見了面才知道,他竟然是一個流氓。而且是一個為了得到一個女人而出兵的流氓。不過仔細想了想,如今的自己,除了將自己這條命,又能給得起什麼?於是,終究咬了咬牙,答應了。
望著憐月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冷辰軒才懶懶扭頭,笑著對一直站立在一旁,不動也不出聲的雲濤道:「師兄,憐月公主心裡在暗暗罵我是流氓。你有沒有覺得我剛才的舉止很像個流氓?」
雲濤神情凝重地答了三個字:「像極了。」
「我還以為,師兄一定會攔著我。」
沒了外人,雲濤便扯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我為何要攔你?」
「師兄為人一向正直,眼裡不揉沙子。剛才你說我像極了流氓,為什麼沒有攔著我?」
「順興的事情,終歸是他們的內事,水韻不便干預。如果以收服順興為名出兵,難逃倚強凌弱,惡意侵佔之嫌。說出去,好說不好聽。若是娶了順興的公主,此戰就變成了水韻的分內之事。我們水韻才能出師有名。」
冷辰軒望著雲濤望了好久,終於長長歎了口氣。
雲濤微微皺眉道:「歎什麼氣?」
冷辰軒又歎了口氣,很不想說出來,卻又不得不說出來:「師兄,有些事情知道就好,說破了就不美了。你長得實在不賴,只是為人太過實在,又天天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難怪沒有女孩子喜歡你。我本指望你生個女兒來做水韻未來的王后,可我兒子都幾個了,你連個女人都沒有。本王深感心痛啊。」
雲濤面無表情地默默坐著,額頭的青筋默默地跳了跳……
得知水韻大兵壓境的消息時,秦世博正在王宮內部署巡查。報事的小兵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稟報時,顯然已經嚇得六神無主。
秦世博竟然連眉毛也沒有跳一下,靜靜地聽完小兵的話便揮手讓他退下,然後繼續部署巡查。
周圍的軍兵無不佩服將軍的定力。卻無人知曉,早在秦世博得知憐月去往水韻的時候,便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就在他料到有這麼一天的時候,心就已經死了。
「少爺,天都亮了,喝一碗燕窩粥吧。」秦媽端著一碗粥走到房中,看到一夜未眠的秦世博對著一張興城的地圖做記號,略感欣慰,「少爺終於打算部署兵力禦敵了嗎?」
秦世博沒有答話,端過燕窩粥喝了一口,淡淡道:「秦媽,拜託你將府中的傭人都集中到廳堂內,我有話要講。」
秦媽心裡疑惑,點了點頭,還是照做了。所以,當她聽道秦世博分發銀子,說要遣散秦府的家丁時,跟其他的家丁一樣吃驚。
秦世博平日待下人很好。下人們對他們這個年輕的主子一向敬重有佳。最終明白秦世博的確是認真的,這些秦府的家丁才不得不接受這個安排,領了銀子另謀生計去了。
「少爺不是在部署兵力禦敵嗎?為什麼要遣散家丁?」秦媽急急地追到屋中。
秦世博淡然笑了笑:「秦媽,你是看著我長大的,難道還不明白我的性子?我若是想要帶兵禦敵,此刻還會安安穩穩地待在府中?我部署巡查,不過是為了防止民心動盪,發生暴動。王宮中的珍寶古玩還有不少,如果發生民變或者軍變,就會損毀……」
秦媽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向後踉蹌了兩步。如果不是秦世博上前將她扶到椅子上,她已經癱坐在地。呆望了秦世博許久,秦媽才用沙啞的聲音問道:「少爺,你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秦世博沒有接秦媽的話,繼續說道:「連年暴政,再加上近兩年的天災和兵荒。順興的國力已經衰敗,沒有五年十年,不會有什麼起色。以現在的國力,根本無力抵抗水韻的精兵。與其徒然耗損實力,不如歸順水韻。我聽說,當今的水韻王冷辰軒是個明君,定會好好治理順興……」
「這些,老奴聽不懂!」秦媽打斷了秦世博的話,「我只問你,你自己呢?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秦世博只是沉吟,沒有否認。
「少爺是因為憐月公主離開你,投入了冷辰軒的懷抱,才不想活了,是不是?」秦媽臉上已是老淚縱橫,「少爺你做錯了什麼?大好的前程,為什麼偏偏毀在一個女人手裡?這是造得什麼孽啊!她到底有什麼好?自從遇到她,少爺就沒過過一天順心的日子。她根本就是少爺命裡的劫數,根本就是個害人精……」
秦世博無奈地笑道:「或許,她沒什麼好……只是,我偏偏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