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蝶舞興沖沖沖快步雲濤所在的跨院。舒榒駑襻看到正拿著一隻筆沉思的雲濤不禁歎了一口氣。真正的明君並不需要事事都自己處理,而是要懂得知人善任,懂得將合適的事情交給合適的人。這一點兒冷子空十分明白,於是他將許多事情的決定權都直接下放給了丞相。於是,雲濤就變得比冷子空還要繁忙。
伏案沉思的雲濤並沒有聽到女兒的呼喚。直到蝶舞走到他身旁,他才抬起頭,放下手中的筆,笑道:「蝶舞,你回來了?」上下打量了蝶舞兩眼,目光就落在了蝶舞雙腕間的索命環上。
順著雲濤的目光看向手腕上的索命環,蝶舞嫣然一笑,眉目間帶著些許傲色:「爹爹,女兒厲害不厲害?整個玄天大陸上,能夠同時擁有兩件神器的,可就只有女兒一人。爹爹拿什麼獎賞我?」雖然,索命環自願歸順,多半是因為她是蝶依。但她既然她就是蝶依。就算大言不慚地這樣說,也不為過。
「幾日不見,懂得找爹爹伸手要獎賞了?」雲濤的笑容滿是溺愛與嬌慣,「好吧,你想要什麼?只要為父能拿得出的,全都給你。」
聽雲濤答應得痛快,蝶舞反而覺得失了挑戰性。嘟了嘟嘴兒,道:「那,我想要……天上的月亮……妾」
雲濤居然點了點頭:「這個不難。」
蝶舞瞪大眼睛:「不難?」
「嗯。我叫凌天痕去給你摘。摘不到,就不讓他做我們雲家的女婿。墼」
蝶舞一陣無語,這才發現自己的爹爹居然還有這麼冷的幽默細胞:「爹爹,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我是說,天上的月亮快圓了。所以我希望你今晚能夠陪出去賞月。」
雲濤稍稍皺眉,顯然他的公事太過繁忙,很難脫開身。但是抬頭看了看女兒,還是點頭應道:「好吧。依你!」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爹爹可不能失約。若是失約了,恕女兒屆時要將您硬拖出去了?」
看著眼前如牡丹般勝放,卻有略帶驕橫的女兒,雲濤心裡十分安慰。有這樣一個在外面給父母正門面,在父母面前又乖巧懂事,偶爾撒嬌的女兒實在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知道了。為父什麼時候食言過?」
「嘻嘻,爹爹先忙吧!我先走了!晚上再來找爹爹!」蝶舞笑了笑,轉身匆匆忙忙奔出屋子。雲濤和上官茹的事情,是她在人界最後一樁未了的心願。等過了今晚,這樁心事也了了,她就真的了無牽掛了。師兄說得不錯,破界成仙還真的很像死了。通常,只有一個知道自己就要死了的人,才會如此急切得想要料理後事。
「彭!」蝶舞剛衝出院子,就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裡,接著耳畔響起了一個比琴音還要悠揚的聲音:「風風火火的,要去哪?還是有急著要見的人?」
天痕?蝶舞抬起頭,果然對上了他那雙美得讓萬物沉淪的紫眸,看到他唇邊的一抹邪魅的笑意。還沒來得及開口,凌天痕已經伸手將她攬入了懷裡。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如今他們已經有二十七天沒有見面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這樣摟摟抱抱實在不成體統。蝶舞推開凌天痕,向後退了兩步,左右看看四下無人,才長出了一口氣。然而,凌天痕似乎對她抗拒的舉動十分不滿意,伸手再次將她拉回身旁:「怎麼,見到我,不高興嗎?」
「高興!」蝶舞踮起腳尖在凌天痕的臉上親了親,「不過,我現在還有正事兒要忙。等會來再陪你!」說著,掙脫了凌天痕的懷抱,急匆匆的準備離開。而她這舉動實在像極了:用糖果哄騙三歲小孩,再加上了一句:乖!在這裡等我!
對於這種跟三歲小孩一樣的待遇,魔尊大人顯然覺得十分不滿意。還沒等蝶舞走出兩步,就將蝶舞攔腰圈了回來,湊在她耳邊用***的聲音,輕輕道:「什麼事情?比我還要重要?」
凌天痕的聲音本就極美,再刻意加上溫柔的語氣,立刻就將蝶舞吹得軟倒在了他懷裡。不知用了多大力氣,蝶舞才回過頭,對上了凌天痕那自信而又略帶戲謔之意的目光,咬了咬嘴唇,輕聲道:「我想去告訴清揚,讓他晚上帶著娘一起出來賞月。」
聽到了這個答案,凌天痕的唇角重新勾上了一抹邪魅的笑意:「好,我陪你一起去。」
……
上玄月當空。五國大會的正日子就要到了,月也快圓了。
雷瀾城中有一種叫做「紫英」的花,只在夜間綻放。紫英的花瓣從來不會片片凋謝。凋零之時,整朵淡紫色的花朵離花莖而去,在風中隨風搖曳翻飛,十分好看。雷瀾城外,就有一片很大的紫英花海。這天晚上,蝶舞就拉著雲濤來到了這片紫英花海。
蝶舞穿了一件黑色的衣裙,衣裙上用金色的絲線繡著朵朵寒梅。這不是水韻國的打扮,而是黑蛇的裝束,也像極了上官茹第一次見到雲濤時的裝扮。果然,雲濤見到蝶舞的這身衣著時,微微錯愕了一下。不過立刻恢復了常色,跟著蝶舞一起出門,來到這片紫英花海之中。
「爹爹,上官家重新奪回王權的事情,你想必也聽說了。為什麼,你都沒有問我有關娘的事情?你難道不想去見見娘?」寒暄了幾句,蝶舞就將話鋒指向了正題。
「想,我當然想見她。」雲濤從懷中摸出了那半隻玉珮,無奈地笑了笑,「就算是迫不得已,當初總是你娘選擇離開我的,我不想勉強她。她若想回來,自然會回來。她若不想回來,我又何必強求?」
「那你為什麼不試試強求?說不定,你強求了,我便回來了呢?」一棵參天的古樹後,傳來了一聲歎息,一個身著黑衣的女子從樹後轉了出來,雲髻高挽,眉目如畫,腰間掛著干只玉珮。雖已不再年輕,卻比年輕的女子多了一番成熟的風韻。
「茹兒?」雲濤驚呼了一聲,卻站在原地沒有動。看著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兒,晃似是在夢裡。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然而,面對眼前朝思暮想的妻子,縱使她的容顏已與昔日有了些許不同,他又怎麼能認不出。
蝶舞笑了笑,默默地退到一旁。剛走出不遠,就看到了從另一棵樹後轉出來的凌天痕:「怎麼,不想接著看他們團聚後的情景嗎?」
「不用看了。黑蛇的大事已成。清揚也已經改姓上官。如今,上官家正直春風得意,我想舅父不會再跟族規較真兒。就算舅父較真兒,也擰不過清揚的。爹和娘等對方,都已等了十八年,不會再分開了。」蝶舞沒有回頭去看的意思,「反正我不久後就要離開了。少留下些回憶,大家都好過一些。」
「為什麼說得這麼悲傷?我可是一直盼著蝶兒破界成仙的一日呢。」凌天痕微微側著頭,傾倒眾生的俊美面容在朦朧的月光照射下,美得有些炫目,「蝶兒已經修煉到三十***了?」
「嗯,」蝶舞點了點頭,「自從收服索命環之後,我就感覺體內的力量日漸增長,根本不需要修煉。我想,是蝶依的力量在我體內慢慢覺醒了吧。天痕覺得,我和蝶依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凌天痕微微沉吟了一陣,才道:「有時候,我也不禁覺得,蝶兒和蝶依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或許,是因為你們生長的環境不同,所經所見亦不相同吧。但是,你們的靈魂確確實實是同樣的。」
「不知道,蝶依的意志跟我的一直融為一體時,會是什麼樣子。」抬頭望著天空中將圓的上玄月,蝶舞少有地露出了寂寥的笑容,身子在風中微微顫抖,「天痕,你知道嗎?我很害怕。怕這樣下去,我的意志終有一日會被蝶依的意志所吞沒。怕破界成仙之時,雲蝶舞這個人,就不存在了。」
第一次看到蝶舞在自己面前如此脆弱,久好似一朵在風中搖曳的紫英花,隨時都會隨風飄去。凌天痕也不禁怔住了,片刻之後,便伸手無聲地將蝶舞攬入了懷中。
「我知道,天痕也很害怕,對不對?你一直害怕,蝶依喜歡的是飛雲。也一直害怕,我破界成仙之後,會選擇飛雲。只是,你不想我擔心,才從來不說。雖然我沒有蝶依的記憶,但我知道,你之所以修魔,之所以成為魔尊,都不過是為了有足夠的力量讓蝶依復活,是不是?」
凌天痕沒有說話,只是將蝶舞摟的更緊。
「我呀,比不過蝶依。因為我終究不過是一屆凡人,力量也不夠強大。所以,不論我怎麼努力,還總是要天痕守著我,保護我。可是,我是真的喜歡天痕。所以我總是暗暗奢望:天痕,是不是也有點兒喜歡我呢?不是因為我是蝶依,而是因為我是蝶舞……」
蝶舞將頭放在凌天痕的肩上,月光下,眼角有一滴淚珠滾下。微風輕拂間,淚珠搖曳飛去,被月光下的花海映成了紫色,彷彿風中飄舞的紫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