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新月當空,屋內孤燈獨燃。舒榒駑襻已是夜深人際之時,雲清揚卻扔獨自留在大殿內處理批示公文。一本本公文經他批示之後,又整整齊齊碼在書案的另一邊。從他批改奏折行雲流水的動作不難看出,他將是一個勤政愛民的好君主。然而,房門外,上官虹卻是一臉憂心忡忡的神情。
「清揚今日可吃過東西了?」上官虹叫過門口的一個侍從進行詢問。
侍從皺眉搖頭道:「沒有,今日送進去的東西,都原封不動地端出來了。少主不僅沒有吃東西。連一口水都沒有喝。族長,少主這樣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屬下恐怕,他難以熬過明日了。」
上官虹長歎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大殿,穿牆過院,到了一旁的偏殿門口。見屋中仍有燈光閃爍,上官虹猶豫了一下,終於叩響了屋門:「蝶舞,是否睡下了?」
隨著一聲輕聲應答,蝶舞打開了房門。長髮披散,不施粉黛,身上散發著一股渾然天成的美,眉目間卻帶著些許幽怨:「舅父大人,進來吧。請坐!深夜拜訪,是不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蝶舞的語氣十分客氣,帶著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生疏嫵。
在廳堂中的椅子上坐定,上官虹輕輕歎了口氣:「蝶舞,我派人去殺若狐,你也在怨我,是不是?」
蝶舞十分有禮地笑了笑:「不敢。森丘的王權掌握在舅父手中。舅父要別人死,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舅父早就將若狐看成眼中釘肉中刺,欲殺之而後快。從來也沒有在意過,若狐是不是我的人。也沒有考慮過若狐誅殺公孫也所立下的功勞。如今,若狐已經死了,不知舅父來找我,有何貴幹?」
被蝶舞一番話說得面色發窘,但還是耐下心道:「我要殺若狐,也是為了清揚著想。何況,若狐是自盡而亡,並非死在靜兒手下。救」
蝶舞的笑容更加冷漠:「不錯,若狐時自盡而亡。她是自己突然便不願意活的。既不是為了司徒靜的話兒感到愧疚,也不是沒有誤以為自己活著會誤了清揚輩子。不管怎麼說,舅父已經將你心中阻礙清揚前程的人除去了。舅父應該高興才是,為何一副愁容滿面的樣子?」
「我……」上官虹一陣語塞終於還是低下了他高傲的頭顱,「我知道,逼死若狐是我的不是。但是,我只想著只要除去若狐,清揚便會專心政務,成為一代明君。哪裡想得到,清揚這孩子平時一副少言寡語,冷漠不可親近的樣子,竟然是個情種。若狐一死,他就不吃不喝,還故意徹夜勞頓地作踐自己。看樣子,是一心要追隨若狐於地下了。」
聽到一向說一不二,死不認錯的上官虹終於承認自己錯了,蝶舞也不好再對他窮追猛打地出言奚落。幽幽歎了一口氣,側開頭,不再做聲。
「清揚心中埋怨我和你外公,埋怨所有黑蛇的人。我們勸他,也是白費口舌。你是他的姐姐,也是若狐的主人。你說話,他多少會聽的。你能否幫我去勸勸他,讓他想開些?」
蝶舞苦笑道:「別的話,他可能會聽。這個,我恐怕愛莫能助。除非……」
「不論用什麼法子,不論有什麼條件,只要能讓你能讓清揚絕了輕生的念頭,你儘管說出來,我都依你!」上官虹實在是無計可施,聽了蝶舞的話,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什麼都答應?我不信。」蝶舞搖頭道,「若是清揚要給若狐一個名分呢?」
「別說是給她一個名分,只要他能好好活下去,就算他要休了靜兒,改娶若狐的靈位為妻,我都不再反對。」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看到雲清揚一心求死的樣子,上官虹由衷地後悔,覺得自己當初不該非要至若狐於死地。到現在雞飛蛋打,雲清揚沒有按著他預想的放下若狐,他自己落得裡外不是人。
聽了上官虹的話,蝶舞的眼底飄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光芒:「既然舅父滿口應承了,我就去試著勸勸清揚也無妨。但願舅父說話算話,以後不要反悔才是。」
「你放心!我絕不反悔。」聽蝶舞願意去做說客,上官虹喜出望外……
燈柱燃去了一大半。由於燈花無人去剪,火焰跳躍不定,照出的光影也變得搖曳閃爍。
由於過度的疲勞,雲清揚的視線已變得模糊,眼前金星跳轉,看不清紙上的字跡。抬頭望向騰舞不定的燭火,腦海中閃現出若狐被紅蓮之火包裹著的身影,竟而看得癡了……
「傻乎乎的,想什麼呢?是不是想起若狐了?」蝶舞端著一大碗剛煮,香氣四溢的肉粥走到了書案前,「別發呆了,先吃些東西吧?」
淡淡向粥碗瞥望了一眼,雲清揚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看你這樣子,是一心要為若狐殉情了,是不是?」
這次,雲清揚居然老實地點了點頭。
看著雲清揚呆頭呆腦的樣子,蝶舞笑道:「人家都說,就算要死,也要做個飽死鬼。你卻非要將自己活活餓死,不覺得難受嗎?」
雲清揚有不說話也不沒反應了。他是下定決心不活了,就算是蝶舞勸,也沒有用。
蝶舞卻絲毫沒有氣餒,自顧自得搬了一張椅子坐到雲清揚身旁,故意歎了口氣:「我好心來告訴你讓若狐起死回生的法子。你卻偏偏要死。算了,反正你死了,若狐就算活過來,也還是一樣不會獨活在世上。一個不想活了,就非要自盡。一個不想活了,就鬧著絕食。那,你們兩個就一起死好了,我也落得省心,就等著給你們並骨……」
「什麼?姐姐能讓若狐起死回生?」雲清揚一潭死水般毫無神采的眼眸中,突然閃起了重新燃起了光芒,但很快又暗淡了下去,「哪裡有人能起死回生?姐姐為了哄騙我吃飯,故意編謊話騙我的,是不是?」
蝶舞不慌不忙地笑了笑:「我為什麼要騙你?還是,你看我像喜歡編瞎話騙人的人?若狐就跟我的妹妹一樣,要不是有辦法救她,我現在還能笑得出來?」「姐姐,你說的是真的?」雲清揚心中狂喜,興奮地伸手抓住了蝶舞的雙肩,「要怎麼做?」
「急什麼?」肩膀被雲清揚捏得生疼,蝶舞伸手拍去了雲清揚的手,「就你現在這弱弱巴巴的樣子,像讓若狐起死回生也不可能。先把粥喝了,將身子養養好,攢足了精神好去將若狐接回來。」
雲清揚答應了一聲,端過粥碗,仍有些不放心:「到底是什麼法子?姐姐能不能現在就告訴我?」
見自己不說,雲清揚便不吃東西,蝶舞心中好笑,不再賣關子:「本來,九尾狐是靈獸,沒有人類那樣脆弱。若狐的法力若是充足,根本不會因利劍穿心便輕易死了。可惜,若狐不願使用媚術誘惑吸取男子身上的精氣,身子一直很弱。」
聽蝶舞說起若狐不願使用媚術吸取男人身上精氣的事情,雲清揚白蠟紙一般蒼白的臉上也飄上了些許血色。自上次圓月之夜之後,雲清揚曾私下打聽過有關九尾狐的事情。這時也明白,九尾狐本該如何吸取精氣。
「好在天痕及時趕到,使用法咒護住她的元神不至潰散。只是,她的魂魄已經離體。要想召回她的靈魂,就必須由她相互思念之人親自去往鬼界,將她的靈魂尋回來。只要靈魂重入體內,若狐便可以起死回生。」說完,蝶舞輕輕舒了一口氣,「你先調養兩天,然後我們再研究下一步如何行事。」
聽到若狐有望起死回生,雲清揚心情激動,急著調養好身子,於是端過粥碗就像一股腦地灌進肚子。
「等等!」蝶舞伸手攔住雲清揚,「別想著一口吃成個胖子。你餓了將近兩天,五臟六腑都虛弱得很。不能吃得太急。我在這裡陪著你,慢慢吃。」
雲清揚無奈,只有拿起湯匙一舀起粥慢慢喝。剛將匙粥送進嘴裡,就覺得清香四溢,潤滑可口。香氣在唇齒間遊蕩,好吃得難以言喻,不禁出聲稱讚道:「好吃!」
對自己的廚藝,蝶舞一向很自信,不過聽到弟弟親口稱讚,心來還是覺得十分歡喜:「當然了,難得我肯下廚親手煮粥給你吃。還不多吃一點?」
雲清揚點了點頭,繼續一勺一勺喝著粥,喝了兩口突然想起了什麼,抬頭問道:「姐姐既然可以將若狐救活,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挨兩天餓倒也沒什麼?豈不是耽誤了救若狐的時間?」
蝶舞撇了撇嘴,笑道:「一來,我要看看你對若狐的心意到底如何,如果你對若狐的心意不夠真切,就算去了鬼界,也沒有辦法將她的魂魄召回。這二來嗎……我若不讓你唱一出苦肉計,舅父怎麼會鬆口認錯,容許你和若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