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慶祝冷子空與百里飛煙訂婚,言拔吩咐族人端來了酒菜,通宵暢飲。舒骺豞曶焰族的食物大多是燒烤的整只飛禽和牲畜,吃起來並不順口。妖界的酒也極烈,喝下去就如一團火灌入喉嚨,滾入腸胃。然而眾人並不在意。
冷子興更是異乎尋常地開心,一碗接一碗地跟言拔拼酒。拼到最後,冷子興再也喝不進去,趴倒在了桌案上。言拔「哈哈」大笑了兩聲,說自己贏了。說完之後,就四肢大敞倒在虎皮上,也睡了過去。天微微放亮的時候,龍九也撐不住睏倦,躺到言拔的床榻上睡了。
喧囂之後,迎來的是一片寂靜。柴堆燃燒,不時發出幾聲輕微的木炭爆裂聲。
帳子裡依然清醒的,只剩下兩個人:蝶舞和百里飛雲。兩人坐在一張几案相鄰的兩個角上。百里飛雲坐的是主位,蝶舞則在側坐相陪。這樣的方位和氣氛,讓蝶舞感到莫名地熟悉。
蝶舞望向百里飛雲。百里飛雲正含笑看著在帳角相互依偎而眠的冷子空和百里飛煙,端起手中的酒碗淺啄了一口。他喝得似乎不比冷子興和言拔少,卻並沒有顯出多少醉意。不論何時,蝶舞所看到的他,都是一副俊雅灑脫的樣子。就如天空中的白雲,隨風而行,卻不失那種高潔之美。而那雙銀色的眸子,更給他增添了一份空靈辶。
百里飛雲的眼眸本是漆黑的。或許,眾人心裡都已隱隱感到他不是凡人,而是來自上三界的仙神。到了妖界,看到他的眸子變成了銀色,竟然沒有人覺得驚訝。甚至,沒有人問起此事。
「許久,沒有跟你獨處了。」百里飛雲收回目光,望向蝶舞。
「嗯,」蝶舞低下頭,用手指輕輕劃著桌上的酒碗邊,「上次獨處,應該是百里大人為我療傷的時候吧。可惜,我那時在昏睡之中,並不知情。回水韻的那日,我走得匆忙,也沒來的及跟百里大人好好道謝。真是失禮了!擦」
銀眸流轉,百里飛雲的笑容中透著些許淒涼:「舉手之勞,何必言謝?你這麼客氣,反而顯得生疏了。聽你叫百里大人,總覺得你離我十分遙遠。你肯叫天痕的名字,為何偏偏要用敬稱來稱呼我?難道,你心裡除了他,就再也容不下別人?前生如此,今生也如此?」
「我……」
「蝶依,你心裡可曾喜歡過我?」放下手中的酒碗,百里飛雲探身到蝶舞身旁,舉手拂過蝶舞鬢邊的蝴蝶釵,目光從蝴蝶釵上慢慢移到蝶舞臉上,又從她的眼眸移向她的櫻唇。兩個人離得很近,他已能感覺到她吹蘭吐芳的呼吸。只要他輕輕俯身,就可以吻到她的唇。
清清楚楚聽到百里飛雲叫的是「蝶依」,而不是「蝶舞」,蝶舞也怔住了。「蝶依」——難道這就是自己前世的名字?這就是那個絕美的綠眸少女的名字?如果,蝶依是自己的前世,那麼她和自己到底算不算是同一個人?如果是,自己為何沒有前世的記憶?如果不是,那自己又算是什麼?天痕和百里飛雲所追尋的,到底是自己,來是蝶依?
百里飛雲的氣息近在咫尺,感覺是那樣熟悉。說不上為什麼,蝶舞覺得,這種感覺,似乎比跟凌天痕在一起時,還要親切自然。簡直,就如同呼吸一樣。然而,她卻在百里飛雲眼底看到了深藏的痛苦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孤寂。
蝶舞想問,前一世到底發生了什麼?可話到嘴邊,卻不敢張口。心底升起一種預感,自己前世也許並沒有虧欠凌天痕什麼,卻一定虧欠了百里飛雲。一旦問出口,必將引來無盡的內疚和悔恨。
「你不開口,是怕傷我的心,對不對?為什麼?不論我做什麼,始終無法贏得你的心?」百里飛雲望著蝶舞,眼底的痛苦與無奈愈發明顯,「你明知道,我喜歡你,不論你怎樣對我,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的心,始終都是你的……」
嘴裡呢喃著含糊的話語,百里飛雲俯身向蝶舞的櫻唇吻去。
蝶舞想要躲避,身子卻有些不聽使喚。鬢邊的蝴蝶釵螢光流轉,愧疚,疼惜,悲傷,無奈一起湧上心頭,將她的心塞得滿滿的,讓她整個人都無法動彈。只是呆呆地坐在那裡,看百里飛雲的唇慢慢向自己逼近,最後慢慢閉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百里飛雲的唇離蝶舞的唇還有三寸遠的時候,他的人突然倒了下去,倒入了蝶舞的懷裡,鼻息也變得沉重。
蝶舞睜開眼睛,愣了愣,發現百里飛雲竟然是睡著了,不禁鬆了一口氣,低頭望著百里飛雲俊秀寧靜的睡臉:原來,他看起來雖然沒有什麼醉意,畢竟還是醉了。以他的性子,若是在平日,這些話他絕不會說出口。都說,酒後吐真言。今天,也是藉著酒勁兒才說出來的吧。
想到這裡,蝶舞自己也愣住了,自己跟百里飛雲只有數面之緣,為什麼自己會對他的性格如此瞭解?又怎麼能肯定,他會把這些話埋在心底?
「姐姐,我來照顧哥哥,你去休息一會兒吧。」百里飛煙張開眼,悄悄從冷子空懷裡掙脫出來,來到蝶舞身旁,扶過沉睡中的百里飛雲,「姐姐別在意,哥哥今天喝得有些多了。」
「飛煙,你沒睡著?」
百里飛煙笑了笑,笑容中帶著女子特有的溫柔嫻淑:「也不是沒有睡著。一直似睡非睡的。只是,剛才的一切,我正巧都看在眼裡了。我之所以假裝睡覺,沒有起來,就是希望哥哥能將那些話親口說出來。那些話,哥哥一直悶在心裡,悶了很久。就連對我,也不曾提起。我真怕長此下去,他會悶出病來。唉……我早說,姐姐若是跟哥哥在一起,絕對會比跟凌天痕在一起幸福。」
蝶舞無奈地笑了笑:「情之一字,最難捉摸。有時,明知是錯的,也一樣會去做。我自己的心,就連我自己,都不能把握。飛煙又怎麼能掌握得了?別說是我,你自己豈不也是如此?」
「嗯……我明白。蝶舞姐姐,我替哥哥求你一件事。」百里飛煙歎了口氣,「我是哥哥的劍靈,他的心思我最清楚。每次,他聽到你叫他百里大人,心裡都很難受。所以……姐姐以後能不能只叫他飛雲?」
「飛雲……」望向百里飛雲,這兩個字脫口而出,順暢得連蝶舞自己都覺得驚訝……
天光大亮之後,百里飛雲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正枕在百里飛煙的腿上。
「哥哥,你醒了?」百里飛煙的聲音中帶著甜蜜的笑意。
「嗯……我睡了多久?」
「才一個多時辰。別人還都沒有醒。哥哥若是困,就接著睡吧。」
「不用了。」百里飛雲坐起身,覺得頭有些發昏,自己好像有許多年沒有醉過了,「飛煙,你不必在這裡陪我,去陪你未來的夫君吧。」
「才不要!飛煙留在哥哥身邊的時日不多了,自然要多陪陪哥哥。」說著,百里飛煙撲進百里飛雲懷裡,輕聲道,「哥哥方才做了什麼美夢嗎?難得見到你在夢裡露出笑容。」
「沒……沒有什麼。」百里飛雲溺愛地撫摸著百里飛煙吹散的秀髮,「只是……夢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很久以前的事情?那一定與蝶舞姐姐的前世有關,不然,哥哥也會這麼開心。」
「小丫頭,快嫁人了,就別再我面前撒嬌了。去找你的子空吧。」說著,百里飛雲輕輕將百里飛煙推開,指了指冷子空。
「不要嘛!人家就算嫁了人,也是哥哥的妹妹!好吧,既然哥哥一定要我去陪別人,我就去陪別人好了。」嘴裡這麼說著,百里飛煙假裝嘟起嘴,卻難以掩飾眉目間的甜蜜的笑意。
看著滿臉單純笑意的百里飛煙,百里飛雲不禁想起方才夢境中的事情:
「蓬萊山的精緻好雅致。不愧是師兄修煉的地方,山如其人。早知這裡的景色這麼美,就該早些來看看了。」
「怎麼還叫師兄?」
「哎?叫了這麼久,叫得慣了。一時改不了口。雲,雲……飛……?」蝶依碧眸流轉,嬌羞淺笑,滿枝的繁花頓時失了顏色。
百里飛雲淡淡笑道:「沒關係,叫多了就好了。這都叫不慣,以後怎麼改口叫夫君?」
「夫……君,君?我,我可叫不出口!」
「呵呵,叫不出口,便不叫了。總不能叫夫君君。」
蝶依碧眸斜睨,欲嗔還笑:「好哇,師兄學會尋我的開心了。以後,我還不得被你欺負死?」
「怎麼會?我怎麼捨得欺負你?」百里飛雲輕輕拉起蝶依的手,「走吧,我帶你四處轉轉。」
蝶依抬頭望著滿樹的繁花,秋波流轉:「聽說,仙界有一株叫做風曳的千年古樹,繁花如雪,四季不謝。等我的法力足以穿行六界之時,一定要去看一看……」
「好,到時候,我陪你去。不論你要去哪兒,我都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