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齊之後,大船撤下甲板,拔錨。舒殘顎副
冷子興帶領著幾人到後艙之中,分配房間,認識房門。船艙分為前後兩段,船夫艄公和傭人住在前艙。後艙是給較為舒適的客房。後艙分左右兩排,共有十間房子。左右各五間,兩兩相對。冷氏兄弟住進了左手邊一排相鄰的三間艙房,蝶舞,凌天痕,靈奇和靈音則住進了右手邊的四間房子。蝶舞的房間在右手邊最靠近艙底的一間。
走進屋子,蝶舞當下手中的包袱,環視了一下這間艙房。客艙並不十分寬敞,深一丈二,寬約一丈。陳設也十分簡單,左手邊貼著艙壁是一張床,右手邊貼著艙壁是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把角的位置,有一隻用來盛放雜物的木箱。所有這些陳設,都牢牢固定在艙壁和艙底上。連床上嶄新的褥子都牢牢繫在床上,唯有一床被子,整整齊齊地疊著放在床頭。想來,這樣的設計,是為了防止風浪顛簸的。
最難得的是,這間小小的艙房居然也有一扇窗戶。推開窗戶望去,向外望去,就可以看到明媚的陽光照射下,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低頭向下望去,窗戶的下緣距水面僅有三尺。探身向下摸去,便可以摸到清涼的河水。
蝶舞拉起衣袖,將手伸入水河水中,任河水在五指間沖刷,心中突然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與暢快灝。
「小心,別掉進水裡。」凌天痕悠揚的聲音從隔壁的窗戶傳了過來。
蝶舞側過頭,就見到了他那張顛倒眾生的臉,和那雙深沉而溫柔的紫眸。嫵媚一笑,蝶舞柔聲道:「住在我隔壁的,不是靈音嗎?你硬是和她換過來了,是不是?」
凌天痕微微點了點頭:「住得離你近些,我才安心些。騫」
「師妹,放好東西沒?都安置好了就到上面去,我給來講講這兩天的行程。」冷子興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於是,眾人又隨他回到甲板上的大廳中。
剛一出門,蝶舞就注意到,自己的屋門所對的那間艙房的門仍緊閉著。回想了一下師兄住在正對自己屋門的這間房子的右側那間房屋,也就是天痕的房間對面。冷漠聞和冷懷悠則住在更靠近台階的一邊。自己屋門所對的這間房子裡,應該沒有住人。但就在她踏出房門的剎那,卻彷彿感覺到這個屋裡有人。但是,停下來仔細聆聽,卻又似乎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遲疑了一下,蝶舞沒有再去管對面屋子裡的動靜,隨著眾人來到了甲板上方的廳堂中。
「我計算了一下,以這艘船的航行速度,我們大概十天之後,可以在紅蓮登岸。」冷子興將一張航海圖鋪在桌子上,指給大家看,「為了加快航行速度,我盡量減少了船上所攜帶的東西。現在,船上的食物大概可以維持七天。我們會在五天後,在巽飛的南岸碼頭停泊一日,再繼續趕路。然後,在十日在焰城登岸。再花一天時間走陸路,就可以到達烽城了。」
冷子興又簡單介紹了船上的設施之後,各人便都各自回房休息。
眾人散去後,蝶舞拉住冷子興道:「師兄,我問你一件事情。我房間對面的屋子,是不是住了人?」
冷子興笑道:「師妹的感覺果然靈敏,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蝶舞皺眉道:「能夠將氣息隱藏得這麼不易察覺,這人的等級一定不低。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時候未到,現在還不能說。等到傍晚時,我們到了海上,你自然就知道了。我得先走了,免得一時不慎,說漏了嘴。師妹,少陪了。」說著,冷子興神秘地朝蝶舞眨了眨眼睛,笑著揚長而去。
為什麼要等到傍晚,才能透露身份?蝶舞留在甲板之上,倚著船舷眺望一望無垠的水面,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思量著冷子興的話。
「錚」就在蝶舞發呆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空明的琴音,接著又響起了凌天痕那比琴聲還要優美的聲音,「這兩日,我譜裡一曲靜溪吟,蝶兒可有興致聽一聽?」
「好啊!」蝶舞笑著轉身,「你若不怕對牛彈琴,便不妨奏給我這不懂一律之人聽聽。」
「不懂音律?」凌天痕失笑道,「蝶兒若是不懂音律,這普天之下,可還有懂音律之人?要聽我的曲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定要有知己以舞相合才行。今日為蝶兒,我就破一次例吧。」
說話間,凌天痕已將懷中的琴放在一張几案之上。這是一具暗紫色的古琴。琴身之上,並沒有太多奢華的裝飾,只是簡簡單單雕琢著幾條古樸的花紋。然而,就是這具樸實無華的古琴,隨隨便便擺放在几案之上,便散發出一種攝人心魂的魔魅之美。七條暗銀色的琴弦掛在琴匣之上,更為這具古琴增添了一份妖異之氣。
「嗡」一聲低沉的輕響,凌天痕已撥響了古琴。琴曲從低回處婉轉而起,如靜流自幽靜的山谷中流淌而出,漸行漸急,卻又不失輕靈飄逸之氣。琴音一路盤旋走高,到得高亢之處,讓人彷彿身臨其境地聽到泉水叮咚,亂石之中傳行而過。
蝶舞聚精會神地望著凌天痕的十指如蝴蝶穿花般在琴弦間跳躍。指下的琴音密而不亂,短而飽滿,如行雲流水般揮灑自如。恍惚間,她突然覺得眼前的情景異常熟悉,忍不住想要起身踏步,隨琴音而舞。然而,不論是作為僱傭兵的蝶舞,還是為雲府的大小姐,她都從來沒有學過音律舞蹈。為何,會覺得眼前的光景如此熟悉呢?
一陣輕快跳躍的琴聲過後,曲調漸轉平和,卻變得更為繁複恢宏。就在這波瀾壯闊的曲調中,琴聲轉弱,幾不可聞。彷彿河水奔流,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天際。
一曲終了,蝶舞仍坐在那裡,癡癡望著凌天痕,彷彿已醉在了琴曲之中。所以,她也沒有發現,自己頭上蝴蝶釵的十色光芒,愈發濃烈耀眼。
垂下雙手,凌天痕眼中飄過一絲寂寥,抬眼望著窗外無垠的藍天,淡然一笑道:「一人獨奏,果然無趣得很。若是蝶舞能為我舞上一曲,便好了。」
你若肯為我奏一曲風花引,我便以舞相和。」蝶舞緩緩站起身,凝望著凌天痕,秋波溫柔似水。鬢邊的蝴蝶釵螢光奪目,炫目之極。
「蝶兒,你……」凌天痕眼中漾起一絲少有的驚詫之色。
蝶舞垂眸輕輕瞥了一眼几案上的那具暗紫色古琴,嫣然笑道:「魔音琴……你終於還是將她降伏了。相隔千年,天痕便用這上古第一琴,為我奏上一曲吧。」
「能再見蝶兒為我一舞,也不枉我等了千年。」凌天痕淡然一笑,不再多說,拇指微捻,已撥響了琴弦。
蝶舞輕揮雲袖,扭纖腰輕旋一圈,展衣裙屈膝一禮,垂眸淺笑:「凌大師,請了。」
凌天痕淡然一笑,十指輕佻奏響了琴弦,空靈飄逸的琴曲頓時從指尖揮灑而出。
蝶舞隨著琴曲飄然起舞,玉臂輕舒,蘭指輕彈。騰躍間,蠻腰狂曳,若銀鳳飛天;靜立時,纖足踏蓮,若靜竹傲風。琴音悠揚處,舞姿亦柔緩,琴音輕靈處,舞姿亦飄逸。琴舞相合,契合得天衣無縫。就好像,這支舞便是專門為這曲子編的,而這首曲子也是專門為這支舞譜的。
直到曲終之時,餘音未盡。舞停之時,殘影猶存。
被琴聲吸引來的冷家兄弟齊齊站在艙門口發呆。
過了許久,冷懷悠才嚥了口口水,磕磕巴巴地道:「沒想到,沒想到,雲姑娘還會跳舞。不僅會跳舞,還,跳得這麼好……好看……」
冷子興拍了拍冷懷悠的肩膀,故意長長歎了口氣,用憐惜地眼神看著他,道:「是啊!可惜了,可惜了!二哥,你長得雖然算個美男子,但跟凌天痕一比,就成了癩蛤蟆。你等級雖然不低,但跟凌天痕一比,就成了個廢物。你雖然是個王爺,跟凌天痕一比,就成了鐵匠鋪打鐵的。嘖嘖嘖!唉,別怪做弟弟的說話難聽。我勸你,還是別癡心妄想了。」
「哦……是嗎?」被冷子興一通長篇大論說得暈頭轉向,冷懷悠皺著沒,含糊地答應了一身。
「唉!」冷子興又長長歎了一口氣,一臉同情地望了望冷懷悠,轉身對冷漠聞道,「五哥,我們走吧。」
冷漠聞忍俊不禁,含笑點了點頭,隨著冷子興朝倉房走去。
艙門口就剩下冷懷悠一個人,撓著頭,皺著眉,苦苦思索。一直等到冷子興和冷漠聞走進了後艙,冷懷悠才恍然大悟地大吼道:「冷子興!你給我站住!誰癡心妄想了?我不過是誇雲姑娘的舞跳得好看,你敢拐彎抹角地罵我!你別走!我跟你拼了!」
嘴裡一邊喊著,冷懷悠已追進了後艙。接著,就聽到:「撲通!」「哎呦!」兩聲。然後,冷懷悠的怒吼又從後艙傳了出來:「冷子興,你敢暗算我!」
「哈哈哈!先下手為強!二哥要跟我拚命,我當然設些防備。」
「二哥,別打了!你傷了六弟,誰給你療傷?」
「老五!你也向著他!他不給我治,你不會給我些藥嗎!」
甲板上的凌天痕與蝶舞相視一笑,道:「論起暴殄天物,破壞意境的本事,這兄弟幾個,還真是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