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銘世還在發火:「誰在那裡和你說話!」柳月說:「是宋所長。他是才來尋你的,你要給他說話嗎?」
電話裡就有了宋天傑的聲音,說起四毛被打的事,賈銘世道:「老宋,我表弟的事還要拜託你。我又一直沒有空。這樣吧,我叫我老婆明天去酒店同他們將事情了斷一下算了。你有空的話,還請你出面做個中間人,情況也只有你最清楚啊。」
宋天傑很爽快,說:「這個沒問題。但你表弟不要著急出院吧,要等傷養好了才行啊。一旦出了院,又有問題,就不好說了。」
賈銘世說:「我表弟啊,鄉下人,老實。身上不疼了,就躺不住了,只想出去算了。我想出去也好。唐經理是你的朋友,我同他們見面也不錯,就不計較那麼多了。都是面子上的人,不好意思啊,你說是不是?」
宋天傑就說:「你們當領導的,覺悟就是高些。這事碰到一般人身上,酒店就要倒大霉。我說賈處長,這賠償的事,你想過嗎?我是說,要他們賠多少?」
賈銘世就試探道:「這是我還真沒想過。我想著該有個規矩吧。你一定處理過這種事,你說呢?」
宋天傑笑了起來,說:「賈處長,我說你是幹大事的,真是一點兒不假。你是大事不糊塗,小事盡糊塗。這種情況,哪有什麼規矩?說的不好聽,就是強有理弱不是。沒有過硬的人呢,三五千塊錢就把你打發了。有過硬的人呢,你要他個十萬八萬他也得出!」
賈銘世很吃驚的樣子,說:「是嗎?難道是這樣辦?那麼普通群眾落上這事怎麼辦?這不行啊!」
宋天傑又笑道:「賈處長,你的群眾觀點真令我佩服。你是領導,可你表弟也是群眾哩。這樣吧,你沒空就不用你出面了,耽誤你的大事也不行是不是?你只叫你夫人明天同我聯繫,我同他先商量個對策,再去同酒店談。總不能讓你表弟白白地挨了打是不是?」
賈銘世會意,說:「好吧,那就拜託你了。」把電話放了,拉展床鋪,一直睡到吃晚飯的時辰。吃罷飯,去院門外看了看,沒有發現唐棠來。
大會安排晚上去水療,許多代表已三三五五結伙一邊散步一邊往桑拿部去了,有人喊賈銘世一塊走,賈銘世說他得回家一趟,外地來了客人的,推辭了。待人都出去了,回到房間等候約好的唐棠,卻想該拿什麼吃的招待婦人,便去水果店買了一堆進口水果回來,方昱海卻敲門進來,關了門,說:「你看看稿件。」
賈銘世看了,文章的題目是:「市長親自抓,改革作先鋒。副題是:牡丹市府大院的新風氣。內容幾乎是從另一個角度來針鋒相對了《周未》報的批評。
方昱海說:「今日《周未》上的文章你看到了吧,那是有人在搞政治陰謀。這樣的文章原本是該發在市報上的,但偏偏發表在《周未》,他們的目的很明確,就是選舉前詆毀市府工作。這篇文章影響極壞,經查,是人大主任手下人寫的。這次人代會會議期間,原定的人事安排,是要換掉人大主任,但有人私下串聯,偏偏還要選他,說不定最後那日選舉,他真要選票多當選了,事情就糟了。而向市長的連任問題是不大,但如果票數雖過半或是過半不多,那不也是給市長難看嗎。這些情況你知道?」
賈銘世說:「我哪裡知道?」
方昱海說:「你不知道也好,這稿子是我們剛趕出的,決定省市兩家黨報同時發出,市報當然無誤,只是省市兩報常鬧彆扭,一向不大好好配合;而省報是省上的,咱市上卻無權管得了人家。你不是有一位同學在省報做編輯嗎,這你得出面,一定要他們保證明日刊出來,又必須在頭版頭條。你覺得要給什麼人打招呼,由你決定,花錢的事你不要管,哪怕咱幾萬元買下他們版面來也行。」
賈銘世說:「找我同學當然沒問題,可明日刊出,這來得及嗎?」
方昱海說:「後天就要選舉,只能明日刊出來,這就看你的本事了!今晚車已經派好,我陪了你去。」
賈銘世說:「那好吧,現在尋主編已來不及,編排室主任是我的同學的哥哥,讓他抽下別的稿子,把這篇塞進去。」便寫了一些人的名字,要求給人家買些禮品什麼的。
方昱海即刻委託了人出去採買禮品去,說:「今晚可是稿子不發咱就不回來啊!」
賈銘世卻面有難色了。
方昱海問:「你晚上有事?」
賈銘世說:「倒也沒什麼事。」
這一夜裡,賈銘世果然沒能回來。他和方昱海去找他的同學,同學偏巧出遠門不在,只好直接去找編排室主任,送了禮品,談了要求,稿件就編了上去。但誰也沒想到,這晚值班的一位副總編在看報樣時說了一句:「這稿子是誰寫的,怎麼內容和《周未》報的文章正好相反?到底牡丹市府的情況如何,咱要慎重著好。」
同學的哥哥就不敢作主了,出來見賈銘世和方昱海。他們就又去找副總編說明情況,副總編說:「一個是市府大秘書,一個是大處長,我當然信服你們,上稿子是沒問題的,但不一定就上明日的這一期,後天一定發排怎麼樣?」
方昱海說:「這不行呀,讓抽下來的稿件後天發不一樣嗎?」
副總編說:「這你不知道,此稿已壓了三天,人家是贊助了報社一個徵文活動,廠長來鬧了幾次。」
方昱海說:「一個小廠的報導有一個市府的報導重要嗎?」就正說反說,硬纏軟磨,最後達成協議,給報社三萬元,稿件總算排了上去。
賈銘世見事情已畢,心急唐棠不知去找他等候了多長時間,就催方昱海回賓館。
方昱海卻要等著報紙最後一次打出校樣,親自校對了再走。兩人在主任房間打了一會兒盹,校樣出來,方昱海又嫌標題太小,主任就叫苦,說工人不耐煩了。方昱海出去買了幾條香煙,一人一條分發給車間工人,又請副總編、主任到夜店吃喝。
這麼折騰到半夜,等到拿到了一沓新報,賈銘世已困得抬不起頭了,迷迷糊糊被方昱海拉扯到車裡yu往賓館去,天幾乎要大亮了。
上樓梯上的時候,賈銘世—腳踩空,骨碌碌就跌滾下來,把腳崴了。在醫院裡住了三天,敷上藥膏,是可以單腿蹦著活動了,就回家來住。
白天劉羽倩要忙她的生意,於是家裡就只有賈銘世和柳怡。
做完家務,柳怡就到書房讀書,一會就入迷了,待賈銘世進來坐在桌前,她趕忙就要去廳室。
賈銘世說:「不礙事的,你讀你的書,我看我的報紙。」
柳怡就坐下來又讀。但怎麼也讀不下去了,她感覺到這種氣氛真好:一個在那裡看報,一個在這裡讀書,不禁就羞起來,抬頭看著那小桌上的唐侍女,yu笑未笑、未笑先羞的樣子,倒也覺得神情可人。這麼自己欣賞著自己,坐著的便羨慕了站著的,默默說:柳怡陪著他只能這麼讀一會兒書,你卻是他一進書房就陪著了!噘了嘴巴,給那侍女一個嗔笑。
待到賈銘世說:「柳怡,你倆在說什麼活?」柳怡就不好意思起來,說:「我們沒說話呀!」賈銘世說:「我聽得出的,你們用眼睛說話哩!」柳怡臉緋紅如桃花了,說:「處長不好好看報紙,倒偷聽別人的事!」
賈銘世說:「自你來後,大家都說這唐侍女像你的,這唐侍女好像真的附了人魂似的,我一到書房看書,就覺得她在那裡看我,今日又坐了個活唐朝美女,我能看得進報中去嗎?」
柳怡說:「我真的像這唐朝美女?」賈銘世說:「她比你,只是少了眉心的痣。」柳怡就拿手去摸眉心的痔,卻摸不出來,便說:「這痣不好吧?」賈銘世說:「這是美人痣。」
柳怡嘎地一笑,忙聳肩把口收了,眼睛撲撲地閃,說道:「那我胳膊上還有一顆呢!」
賈銘世不覺就想起了唐宛兒身上的那兩顆痣來,一時神情恍惚。
柳怡說著將袖子往上綰,她穿的是薄紗寬袖,一綰竟縮到肩膀,一條完整的肉長藕就白生生亮在賈銘世面前,且又揚起來,讓看肘後的痔,賈銘世也就看到了胳肢窩裡有一叢錦繡的毛,他於是接收了這支白藕,說聲:「我你這胳膊真美!」貼了臉去,滿嘴口水地吻了一下。窗外正起了一群孩子的歡呼聲,巷道裡一隻風箏扶搖而起了。
劉羽倩見賈銘世腳傷遲遲不好,每日換了藥膏就不讓他多活動,特意給政府大院的門房叮囑了:任何來人找賈銘世,都說人不在家。這樣一來,旁人也倒罷了,只是苦了唐棠。
那日傍晚,她幽靈般地到七零三房間去,門是虛掩著,卻沒見到賈銘世。呆了半個小時又不敢多呆,在走廊裡轉了幾個來回再走下來,後來又轉到樓的後邊巷道,數著那第三個窗口看有沒有燈光亮起,直是腳疼脖酸地守望了兩個小時,那窗口還是黑的,方灰不沓沓轉身回去。
賈銘世約定好好的知道她要去的,為什麼人卻不在?猜要麼是走了風聲,要麼是劉羽倩也去過了賓館,便將賈銘世強逼了回家去睡?心裡有事,身子也懨懨發困,一連數日不出門,只把肥嘟嘟一堆身子呆在床上和沙發裡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