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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操場費 文 / 端木長歌

    「進來!」

    屋子裡,響起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聽上去,也就三十歲左右。

    隨即,一位約莫三十歲上下的年輕女子走了出來。

    女子臉頰之上,浮現出兩片艷麗的酡紅色。

    「啊,郎主任在呢。」

    周老師便笑著和年輕女子打招呼,看得出來,周老師的笑容比較僵硬,似乎是硬擠出來的。

    郎主任卻不忙著給周老師「讓路」,眼神祇在周老師臉上一掃,便即落在了賈銘世的身上,稍頃,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周老師,什麼事啊?」

    周老師說道:「是這樣的,我有個學生,她的家長要見謝校長。」

    郎主任馬上說道:「什麼學生啊?為什麼要見謝校長?周老師,我跟你說,要是想減免學費的話,那就不用說了,肯定不行。今年的收費標準,是市裡面統一定下來的,誰也不能搞特殊走後門。咱們五小可是有任務指標的,要是完不成,區教委可不答應。」

    周老師連忙說道:「嘿嘿,郎主任,這個我知道,我也不會讓學校為難的。這個學生家長要見謝校長,不是為了學費的事,是其他事情。」

    「什麼事情啊?一般的事情,你們班主任自己解決就是了,沒必要一點小事也找校長吧?」

    周老師的臉色也變得有點陰沉,顯見得對這位郎主任,她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

    一直不吭聲的賈銘世問道:「郎主任,請問你是謝校長的什麼人呢?可以完全代表謝校長嗎?」

    這句話一下子就刺中了郎主任的痛處,禁不住臉色立變,陰沉沉地盯著鄭曉燕,尖聲問道:「你是什麼人?憑什麼在這裡說這樣的話?」

    賈銘世笑著說道:「我是學生家長,我的小孩在你們學校上學,現在遇到一點問題了,需要找謝校長解決,這不算犯法吧?謝校長是皇帝嗎?學生家長要見他一面,還得三跪九叩,求爺爺告奶奶?」

    「你什麼意思啊?你憑什麼在這裡搗亂?」郎主任忍不住就尖叫起來。

    「小郎,請客人進來!」房子裡的謝校長終於開口了,聲音倒是依舊鎮定,頗有威嚴。

    郎主任兀自不服:「哼,他就是來搗亂的……」

    謝校長有點不悅地說道:「請他們進來!」

    郎主任雙手往胸前一抱,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小皮鞋咯登咯登的敲打著水泥地面,搖曳著渾圓的臀部,逕直走開了。

    周老師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對著坐在沙發上的謝校長,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謝校長……」

    謝校長穿著藏青色的西裝,白襯衣,打著領帶,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約莫三十六七歲的模樣,倒是比他的聲音聽上去要老得多,見到周老師,謝校長微微點頭,說道:「周老師,什麼事?」

    周老師賠笑說道:「謝校長,是這樣的,我們班以前有一個學生,叫鄧婉兒,她爸爸是制革廠的工人,下崗了,又病得很厲害,今年上學期,她輟學了。現在想要回來復課,請你批准。」

    「謝校長,婉兒以前就是你們學校的學生,後來因為家庭的原因,暫時休學了。不過我認為像她這樣年齡的孩子,長時間休學肯定不可取。所以我和她父親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要送她回來繼續上課。」賈銘世道。

    謝校長臉色微微一沉,說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鄧婉兒的情況,我清楚。無故曠課,長達幾個月,學校已經把她開除了。現在你們忽然又說要來上課,這有點兒戲了吧?咱們學校也是有規章制度的,每個人都要遵守。不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學校不是旅館!要是每個學生都這樣ziyou散漫,那我們學校還怎麼管?」

    賈銘世淡然說道:「謝校長,這麼一件小事,沒必要上綱上線。既然你清楚鄧婉兒的情況,那也應該清楚她家庭發生的事情。她當初休學,是被迫的。她母親多年以前就離家出走了,父親鄧友章得了肝癌,生活不能自理。所以她才不得不休學去照顧她父親。這樣一個情況,作為學校,作為鄧婉兒的師長,都應該關心她,愛護她才對。結果你們卻開除了她。謝校長,請恕我直言,開除這個詞語,用在小學生身上,我還真是頭一回聽說過。讓每一個學齡兒童都能接受教育,這是我們國家法律和政策都有規定的。謝校長不會不知道吧?」

    謝校長,郎主任和周老師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位家長,法律和政策,我也知道,你不必在這裡給我們做報告了。我是第五小學的校長,學校應該怎麼管理,我心裡有數。鄧婉兒這個情況,我們必須要按照學校的規章制度辦事。開除就是開除,這沒什麼好說的。不這樣,以後這學校就沒辦法管了。你們請吧!」

    謝校長剛才還笑容滿面,轉眼之間,就下了逐客令。

    賈銘世冷笑一聲,說道:「謝校長,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沒有!

    謝校長就要脫口而出,一眼瞥見賈銘世嘴角冷冷的笑容,心裡頭忽然打了一個突。原以為對方會好言相求的,瞧這個樣子,壓根沒那打算啊。

    「家長同志,這個事情,確實有難度,我現在也不能馬上答覆你,我們還需要先研究一下。你們先回去吧,過兩天再來聽結果。」

    謝校長心念電轉,臨時改了口風。

    賈銘世雙眉微微一揚,正要說話,門口忽然又響起了急急的腳步聲,一個三十幾歲的女子出現在了門口,怯生生地往辦公室裡張望了一下,低聲問道:「請問,這裡是校長辦公室吧?謝校長在不在?」

    這位女子,穿著藍色勞動布制服,已經洗的發白了,袖子上帶著自製的袖套,頭髮上還沾著灰塵。

    謝校長眉頭一蹙,很不悅地問道:「什麼事?」

    「謝校長?你就是謝校長是吧?呀,周老師也在……周老師,你還記得我不?我是你們班李鐵新的媽媽,我姓王,是來交學費的……」

    王姓女子邊說邊往辦公室裡走,見到周老師,頓時滿臉驚喜。

    「什麼亂七八糟的?」謝校長立時滿腦門子黑線,很不滿地望向周老師:「這都開學一個多月了,還交學費?」

    周老師也很尷尬,賠笑說道:「謝校長,是這樣的,今年市教委不是發了文件,要進行教育改革嗎?每個學校都duli核算,自負盈虧,學雜費增加了不少,一些家庭條件比較困難的學生,還欠了一些錢。學校前不久也發了通知,凡事沒有交清學雜費和操場費的學生,一律不許上課。我們班還有七個學生欠了錢,主要是欠了操場費……」

    賈銘世在旁邊聽得莫名其妙,怎麼還有操場費?

    這個操場費,又是個什麼東西?

    「是啊是啊,謝校長,今年下學期的學雜費,一下子增加了兩三百啊……我們麵粉廠已經停工兩年了,沒有工資發,我現在幫人家打臨工,這學雜費就欠了一點。前段時間,學校要修操場,又要交五十塊……哎呀,我們現在確實是比較困難,你看是不是先把學雜費補上,讓孩子先回來上學,操場費,我們回頭再想辦法……」

    王姓女子便連連點頭,邊說邊往褲兜裡往外掏出一把零錢來,滿臉賠笑地望著謝校長,神情很是緊張,似乎生怕謝校長搖頭拒絕。

    謝校長尚未開口,郎主任便搶在了頭裡,很不高興地說道:「這可不行。學校的操場,必須要重新搞,施工隊都已經談好了,馬上就要開始動工,費用還差一大截呢。要是每個學生家長,都像你們一樣欠著,那我們拿什麼去付給人家施工隊?這堅決不行!」

    王姓女子就僵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眼巴巴地望著周老師,希望她出面給說句好話。

    看得出來,她是那種非常老實本分的女人,在「強者」面前,天生就有一種自卑感,總是不自覺地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的手裡。

    周老師便對郎主任說道:「郎主任,這個學生家裡,確實比較困難,兩口子都下崗兩年多了。她家孩子,成績很好,每次考試都在前幾名,要不,是不是給她通融一下?」

    「不行!」郎主任馬上一揮手,斷然拒絕,帶著很大的怨氣說道:「周老師,不是我說你。你總喜歡做好人,讓我們做壞人。你說說,你們班都有多少人欠著學雜費和操場費了?我們是同事,我給你面子,拖了兩個月了,還沒交齊,現在還要欠著,你讓我這個財務主任怎麼做?今年市裡面搞教育改革,從這個學期開始,上面給我們學校的撥款,一下子少了好多,我們想要添置點什麼教學設備,辦公設備,都沒錢。現在馬上又要修操場,沒錢,你叫我怎麼辦?我又不是孫悟空,能變出錢來!」

    周老師被郎主任好一頓數落,面子上也有點下不來,板著臉說道:「郎主任,也不是我要欠學校的錢。有些學生家庭確實困難,沒辦法,你讓我怎麼辦?我們總不能把這些學生都開除了吧?學校總還得有學生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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