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銘世這個話,薛皓辰完全認同。
新安市公安局剛剛經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兩名副局長和數名中層幹部因為涉及充當流氓犯罪團伙的保護傘被拿下,提拔起來的俱皆是賈銘世和薛皓辰看中的幹部。此外下面一些處室隊所負責幹部和幹警,也因為同樣的原因被拿下了一批,都換上了新提拔的警察,這些人堪稱是賈銘世的嫡系。
公安局現在絕大多數警員,都小心翼翼,奉公守法,不敢步彭正東父子的後塵。賈銘世和薛皓辰陳平強等人在公安局的威望極高。要整頓公安機關的內部作風,現在確實是最佳時機。好的制度建起來,貫徹推行下去,堅持兩三年,整個新安市公安系統的工作作風,便能得到極大的改觀。
「市長,昨天新陽輕機的下崗職工,把新陽區區委大院給圍了,鬧出很大的動靜啊。」談完正經的工作,薛皓辰沒有馬上就走,又和賈銘世扯起了閒篇。
薛皓辰說著,輕輕搖頭歎氣,群眾事件是最頭痛的,這個可比嚴打難搞得多了。
嚴打是敵我矛盾,只需要聚集力量,調兵遣將,將一干流氓地痞統統抓起來,該殺的殺,該關的關,痛快淋漓。
群眾事件卻不能用這樣硬邦邦的方式來處理。往往群眾一聚集,黨委政府那些頭頭,便即龜縮不出,拚命打電話給公安局,要公安局出動精力去維護現場秩序,疏導群眾。而在這個過程中,難免不發生一些肢體衝突,群眾便將怒火發洩到公安人員的身上,算是背黑鍋吧。
昨天發生的這個圍堵事件,就動用了新陽區局和武警中隊的精力,警察和情緒激動的機械廠下崗職工發生了小規模的摩擦,有幾名幹警和群眾受傷。
新任新陽區局的局長白艷向薛皓辰抱怨不已,火氣很大,說是區委區政府瞎胡鬧,出了事讓警察去平息,把公安局當成了打手,擋箭牌。
所幸警察和群眾受傷都不重,若是造成了較為嚴重的人員傷亡,白局長就要承擔責任了。
賈銘世雙眉微微一蹙,說道:「嗯,這個事我已經知道了。」
薛皓辰便說道:「市長,這樣子整不行啊。新陽輕機真要是破產了,估計比化肥廠還要難弄。機械廠就在市中心區,廠裡職工上千。主要都是城裡人,鬧起來影響會很大。要是再加上職工家屬,那聲勢就更大了。到時候只怕市裡都會被搞得很被動。韓友元那個傢伙,就是個混蛋!」
賈銘世淡淡說道:「不過他手段很高明,明知道他是混蛋,新陽區那邊,也拿他沒辦法。」
薛皓辰嘿嘿一笑,說道:「市長,放心吧,這世界上,絕對沒有什麼事情,能夠真正做到天衣無縫。」
賈銘世輕輕點了點頭,眼裡閃過一抹凌厲的神采。
正在這個時候,桌面上的電話響了起來,賈銘世接起電話,是張軍奕的秘書打過來的,說是張書記要召開書記辦公會議,商量一下新陽輕機的事情,請他去小會議室。
賈銘世應諾。薛皓辰便即起身告辭而去。
應該說,張軍奕的反應還是很快的。新陽輕機的職工們昨天鬧了一出,今天張軍奕便召開書記辦公會議來商討對策。新官上任,總是想要顯示一下自己的存在。
這是張軍奕到任之後第二次召開書記辦公會議。第一次辦公會,主要就是見個面,同志們彼此熟悉一下,聊聊天,瞭解市裡面各項工作的進度,沒有太多實質內容。
賈銘世來到小會議室,張軍奕已經在座,見到賈銘世,微笑點頭打招呼。
張軍奕的秘書忙著為賈市長奉上香茗。很快,新任黨群副書記喬賢平和市委秘書長顧維逸也到了。
不久之後,紀委書記莫彥也走了進來。
然後是政法委書記顧占東和常務副市長郭士達,最後趕到的,則是新陽區區委書記唐方。
這個書記辦公會的主要議題,就是討論新陽輕機的問題,新陽輕機是新陽區所屬的國有企業,唐方自然要參加這個會議。而國有企業改制的工作,一直都是歸常務副市長分管的工作,王時恆出事之後,郭士達接手了他那一塊的工作。
大家圍著橢圓形的紅木小會議桌,團團而坐。
張軍奕微笑著掃視了一圈,說道:「同志們都到了,那開會吧。可能大家都聽說過了,昨天新陽輕機的下崗職工,到新陽區區委區政府上訪,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響。所以請同志們過來,一起商量一下,怎麼處理這個事情。唐方同志,請你先談一談這個事情的基本情況吧。」
此番新安市兩套班子調整,大部分都是空降幹部,唐方是何種來頭,新安的幹部們也打聽到一些消息,據說他是省紀委書記方錦東推薦的幹部。
儘管邵彥凡採取了全面向林朝陽讓步的策略,但林朝陽還是毫不客氣地改組了新安市的兩套班子。
邵彥凡讓步歸讓步,該立威的時候,林朝陽也不含糊。
省裡巨頭之間的博弈和平衡,下面的幹部很難看出什麼端倪,但身為省委書記,明面上的立威,也是必不可少的。要想在政治上有所成就,袖裡乾坤和雷霆手段,必須要雙管齊下,單用其中一樣,效果會大打折扣。
這一點,幾乎所有高明的政治人物都深有體會,在賈銘世身上也表現得淋漓盡致。
新安嚴打,就是雷霆手段。莫彥平反,出任紀委書記,陸文宏調往中組部,臨走前小規模調整了幾個正副處級領導崗位,俱皆是袖裡乾坤的範疇。
「好的,張書記。」唐方點了點頭,打開了面前的資料夾,開始匯報新陽輕機的情況。
韓友元接替葉鵬出任新陽輕機廠長的時間並不長。他接任之時,新陽輕機還很紅火。但他接任之後,新陽輕機便迅速衰敗,期間遭遇了兩次商業詐騙,導致七百多萬貨款未能及時回收,欠銀行的貸款也就不能及時歸還,不得不降價處理產品,虧本銷售,來償還銀行到期貸款。
為了「挽救」新陽輕機,韓友元請示了新陽區政府的相關負責同志,在機械廠實行大規模的股份制改造,集資數百萬元,又進行了優化組合,將原有的近千名職工,優化組合下去五百多人,從外邊引進了一批專業技術人才,進行技術改造,準備把產品升級換代。為此,支出了一百多萬元的技改費用。
但所有這些措施,都未能阻止新陽輕機的衰敗,去年十一月,新陽輕機不得不向法院申請破產保護,新陽區法院,依法查封了新陽輕機的固定資產,組建破產清算小組,對新陽輕機進行破產清算。
因為遲遲不能發放幹部職工的工資和下崗職工的生活費,新陽輕機的職工已經鬧了好幾次上訪,但都沒有結果。就在昨天,下崗職工們再一次聚集起來,打著「要吃飯」、「要工作」、「孩子要上學」、「打倒貪污犯」等諸般條幅,圍堵了新陽區區委大院,要求政府出面,給個明確的答覆。
「這個韓友元怎麼回事呢?好好一個工廠,短短時間,被他折騰成這個樣子?」聽了唐方的匯報,張軍奕皺起眉頭,很不悅地說道。
宋墨的臉上,閃過一抹古怪的神情。
賈銘世則和莫彥對視了一眼,莫彥嘴角浮起一絲譏諷的笑意,賈銘世嘴角也浮起了一抹笑意,卻有點意味深長。
張軍奕不是莽撞的人啊。他到任之後的第一件事,不是找賈銘世溝通,而是前往牛角山二號別墅拜訪市人大主任辛正雲。
據說辛正雲偶感風寒,身體不適,在家將養。
或許,辛夫人沒有告訴張書記,韓友元是她親弟弟?
唐方說道:「我昨天見過韓友元了。據韓友元自己說,新陽輕機之所以會破產倒閉,根子還在前任廠長葉鵬的身上。」
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唐方臉上。
這話還真是新鮮了。人家葉鵬當廠長的時候,新陽輕機是盈利大戶,年利稅過兩百萬,職工上千。乃是新陽區最大的國有企業。韓友元一年就把這麼個紅火的工廠搞垮,根子反倒在葉鵬身上了?
唐方點了點頭,說道:「韓友元自己就是這麼說的。他說葉鵬當廠長的時候,工廠只是表面看起來紅火,實際上存在很嚴重的問題。葉鵬很年輕,當廠長時只有二十幾歲,不到三十歲。韓友元說這個人道德敗壞,任人唯親,通過賤賣產品,才創造虛假的繁榮。他說自己接手新陽輕機的時候,機械廠就已經負債纍纍。葉鵬後來被憤怒的工人同志們趕出了工廠,再也不敢回來。後來機械廠發生的兩起詐騙案,都和葉鵬以前任用的業務人員有關,他們把產品發出去。錢收不回來了。兩次詐騙案,機械廠就虧損了七百多萬。逼得韓友元不得不進行大規模的優化組合,把葉鵬安排在工廠內部的那些親朋戚友全部清理了出去,又搞技術改造。但工廠以前的負債太多,又被人騙了七百多萬,韓友元也沒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