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08
「沒什麼。我敢寫這篇文章,而且敢讓賀競強幫我在《號角》上面發出來,由此可能引起的諸般後果,我早就考慮清楚了。沒那麼嚴重,真的,您多慮了。」賈銘世也嚴肅起來,語調還是比較平靜。
賈錦博愣怔了一下。
這個電話,他是在盛怒之下打的,之前壓根就沒考慮賈銘世會有什麼反應。但賈銘世的反應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在賈錦博想來,賈銘世要不就是耍二桿子脾氣,直接掛他的電話,要不就在電話那邊強詞奪理,和他爭論不休。
這兩種方式,賈銘世以前經常使用。
賈錦博唯獨沒有想到的是,賈銘世如此冷靜,比他這個中組部副部長冷靜多了。
「那你告訴我,這篇文章,是不是賀競強指使你寫的?」賈錦博沉默了一下,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旗幟鮮明地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想》這篇文章,在《號角》上一刊出來,隨即就引起了京城理論界的轟動。
《號角》雜誌,還很少刊登過這樣「大塊頭」的文章,尤其是在古月同志一再強調擱置思想領域的爭議,全力以赴發展經濟的大環境下,這樣的文章發出來,簡直就是專一和古月同志唱對台戲。
想不引起轟動都難。
而作者「賈銘世」卻名不見經傳,首都理論界的大腕,都不知道這位賈銘世是何方神聖。
這樣的事情,是瞞不住的。很快,賈銘世是賈老嫡長孫的這一驚人的消息,便不脛而走。理論界的大腕們更是震驚莫名。原本摩拳擦掌想要好好駁斥一番的幾位知名理論家,一齊偃旗息鼓。
大家都在考慮一個問題:賈老為什麼要寫這樣的文章?
沒有人認為這篇文章真是出自賈銘世之手。
賈銘世是誰啊?
一個二十二歲的小年輕,湖西省隨岳市遠山縣縣委的一名副書記,剛剛參加工作沒多久。不要說他肯定寫不出這樣功底深厚的純理論性文章,就算他有這個水平,也沒人敢幫他在《號角》雜誌上刊登出來。
京城理論界的幾名超級大腕,要在《號角》上發表這樣一篇文章,也很不容易。
問題出在賈銘世的出身之上。
賈老爺子的嫡孫!
這個身份非同小可。
大家都毫不猶豫地認定,這是老爺子屬意的。至少也是賈錦博首肯的。
這就是個問題了,在這種時候,老賈家公然發表這樣的政見,與古月同志唱對台戲,到底是什麼意思?須知以老爺子的身份地位,足以掀起一場路線之爭了!
難道,老人們對古月同志現行的政策不滿意了?
一時之間,各種各樣的猜測和小道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京師。所有高層人物幾乎全被驚動了。
賈錦博看到這篇文章之後,簡直目瞪口呆,眼神死死盯在作者欄「賈銘世」這三個字上,足足有一分鐘沒有移動過分毫。
和外間紛紛猜測的那樣,賈錦博很清楚,在大家搞清楚賈銘世的真實身份之後,所有人都會認定這篇文章是老爺子或者是他屬意的。但賈錦博更清楚,他沒有屬意。
老爺子肯定也不知情。
如此大動作,老爺子事先不可能不和他商議。老爺子不是不清楚古月同志對賈錦博的器重。三年之後,十四大召開,賈錦博極有可能進中委,外放省委書記。儘管古月同志沒有明言,但在談話的時候,這個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在全國政局一片平穩的情勢之下,老爺子絕沒有理由搞這麼一齣戲來。而且就算是老爺子要掀起「路線之爭」,那也絕不應該是賈銘世打頭陣。
他哪裡夠格?
最起碼也該是賈錦博出馬!
現在,賈銘世的話提醒了他。這文章,賈銘世寫不出,更加發不出。那就只能是賀競強在搗鬼,是老賀家在搗鬼。
賈老爺子與賀老爺子在戰爭年代就相處得不是很和睦。
軍隊的山頭是最多的。
建國之後,兩人都脫下軍裝,轉入政界,政治理念也一直不同,有很大的分歧。這種情形,京師的世家豪門很多。賈賀兩家,從來都是面和心不和。
現在,不排除是賀競強利用了賈銘世的年幼無知,想要借此整垮老賈家。就算整不跨,「離間」老賈家與古月同志的關係,也是好的。
畢竟老爺子們都老了,古月同志相對而言,比較年富力強,又是中央核心領導同志。
賈銘世微微一笑,說道:「二叔,您多慮了。不是賀競強,他也指使不了我。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文章也是我一個人寫的,沒有與任何人商量過。」
「你……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就這麼恨我們賈家?」賈錦博又氣壞了。
賈銘世詫異地道:「二叔,何出此言?賈家不但是你的,也是我的。我也姓賈!」
「你還知道你也姓賈?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因為我覺得有必要這麼做。只要是正確的東西,就應該堅持!」賈錦博簡直氣得沒法了,吼道:「你馬上回來!馬上!當面向你岳父說清楚!」
賈銘世淡然說道:「對不起,二叔,我不會回去的,至少現在不會回去。我也沒必要向顏伯父解釋什麼。他如果連這點政治敏感性都沒有,咱們老賈家將來和顏家聯姻,不見得是好事。」
「你……你狂妄!」
「二叔,別太著急。等著吧,看老爺子怎麼說就知道了。老賈家的事,眼下還得老爺子拿主意。」
賈錦博氣得「光當」一聲砸了電話。
面對著嘟嘟作響的話筒,賈銘世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顏雨落的電話是在三天後才打過來的。
「你好!」賈銘世拿起話筒,以標準的普通話說道。
「銘世?」那邊立即就聽出了他的聲音。
自然,賈銘世也聽出了顏雨落的聲音,臉上立即浮現出笑容:「雨落,是我!」
「你胡鬧什麼?你知不知道你闖多大禍了?」顏雨落立即嚷嚷起來,聲音都有點變調了。可見她是真的著急。她沒想到賈銘世這樣不知輕重。
「雨落,不要緊,沒事。」賈銘世很輕鬆地說道。
「還說沒事?你是不知道,這幾天首都城裡都鬧翻天了。大家都在談論著這篇文章,聽說連最高首長和董老都驚動了……大家都在說,是不是要變天了……」說到後面這兩句的時候,顏雨落的聲音壓低了幾分,顯得很是謹慎。
賈銘世也略略吃了一驚。他也沒想到此事竟然會驚動最高首長和董老這兩位泰山北斗。看來自己雖然重生了,對眼下的政治格局,還是瞭解不是那麼透徹。純粹以後世的眼光來看待這個問題了。尤其是顏雨落說的那句「變天」,更令賈銘世不安。
他知道會變天。
但卻不會是由老賈家「挑起事端」。
可不要因為他的意外介入,蝴蝶翅膀扇呀扇的,把歷史大勢都扇歪了軌跡,那可就糟糕了。他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即將出現的政治風暴這個基礎之上。這個基礎一旦不存在或者變了樣,此事最終會演變成什麼樣子,還真是不好拿。
但他別無選擇。
文章已經發了!
而且,就算他不扇動蝴蝶翅膀,依照原來的歷史走勢,老賈家數年之後也會糟糕,一樣的「萬劫不復」。真要是歷史大勢因此而改變,至不濟也還是「萬劫不復」。只不過導致老賈家沒落的「罪人」就不是二叔賈錦博父子,而是他賈銘世了。
首都那個家門,他今後是再也休想邁進去半步!
「呵呵,連你都知道了,看來是真的鬧得比較沸沸揚揚了。」賈銘世繼續以非常輕鬆的語氣說道。
這個話帶著點調侃,卻也是事實。顏雨落儘管是老顏家的嫡系子弟,本身也在國·防部上班,和一般人比起來,政治敏感度自然很高,但和賀競強等紅三代傑出子弟自然毫無可比性。在首都這個對政治最敏感的環境內,顏雨落都能聽到議論了,可見此事傳揚的範圍已經不局限於高層和理論界。
「哎呀,你這人真是的……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顏雨落也被賈銘世氣得沒法子了。她知道賈銘世喜歡胡鬧,但這樣的事情,是能胡鬧的嗎?
「你知不知道,古月同志已經對此事表態了!」接下來這句話,就真的讓賈銘世大吃了一驚。
「哦?他怎麼說的?」賈銘世緊著問了一句。他很想知道,古月同志在此事上的態度。不過想必古月同志不會公然對此事進行評論吧?
「……古月同志前天參加了中組部的一個會議,在會議上,不點名的批評了你二叔!」顏雨落猶豫了一下,再次壓低聲音說道。
「是嗎?那太好了!」賈銘世幾乎是歡呼起來。
「你……賈銘世,你竟然是這種人?你就那麼恨你二叔?」顏雨落是真的生氣了,在電話那邊很不高興地說道。她知道賈銘世和他二叔不太對路,老賈家不待見紈褲子弟,顏雨落是清楚的。
然而這都是家事。
賈銘世因此叛逆,「幾年都不回家」,顏雨落都能理解。但賈銘世以這種方式「陷害」賈錦博,以至於影響到了賈錦博的政治前途,那就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了。
這是典型小人的做法,而且「陷害」對像還是自己的親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