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29
那人忙說:「賈書記,太晚了,不好意思。好久就想來看看您,您總是忙。我是……」賈銘世耳朵裡儘是噪聲,越來越聽不清楚,隱約聽得這個人是哪個鎮的書記或鎮長,他便不好太冷淡人家了。
賈銘世臉上開始有了笑容,話仍是不多,只道:「客氣什麼。」他也想多說幾句,舌頭卻有些不聽使喚了。聽人說著奉承話,他只得不時地搖頭或點頭,只覺得這人的聲音忽高忽低,頭也忽大忽小;又見牆壁、傢俱、沙發等等,都呈現著磨砂效果;空氣彷彿也看得見摸得著了,是一團濃稠的暗褐色霧氣。
賈銘世心裡明白,自己越來越醉了。
那人站了起來,伸出雙手,露著一口白牙,說了些什麼。賈銘世只知點頭了,說著:「好的,好的。」
門一關上,他就支持不住了,跌倒在沙發裡,閉上眼睛。天旋地轉,太陽穴脹痛難耐。心想肯定是假酒,他本來獨自喝一瓶五糧液都沒問題的。不知躺了多久,越來越難受,胃裡像有無數個鉛球在滾動,五臟六腑被墜得老長老長,深沉的鈍痛像連續不斷的悶雷,頭像纏上了無數的鐵箍,痛得他想往牆上撞。
忽然聽得有人在耳邊問:「賈書記,您沒問題嗎?」
賈銘世眼前仍蒙著層暗褐色霧氣,一位面色模糊的女孩伏下身子,笑吟吟地望著他。他知道是劉芸,卻不能開口叫她。一陣噁心滾過胸口,怎麼也止不住,就嘔吐了。他突然從沙發裡滾了下來,要往浴室裡去,卻跌倒在地毯上。
劉芸扶著他,說:「賈書記,您吐吧,沒事的,您吐吧。」他搖著頭,跌跌撞撞的,勉強去了浴室。他扶著馬桶,哇哇地吐了起來。劉芸托著他的頭,不讓他往馬桶裡栽。
吐完了,他全身癱軟,坐在地上起不來。劉芸將馬桶蓋上,他便將頭埋在上面,嘴裡嘟囔著說:「對不起,對不起。」
劉芸說:「賈書記,我給您放水,您洗澡吧。」
賈銘世已經無力回答了,伏在馬桶蓋上喘粗氣。劉芸便放了水,再去取了他的換洗衣服來。她將浴室門拉上,飛快地跑回值班室,換上套乾淨衣服。她被賈銘世吐了一身。劉芸不敢在值班室停留半步,馬上又跑回賈銘世的房間。
賈銘世躺在浴缸裡,身子虛虛的,直往下沉。他沒力氣搓身子,只想泡泡算了。腦子慢慢清醒了,人卻越來越疲乏。不知劉芸怎麼會想著進來看看,興許是他醉態太明顯了吧。他總以為自己步履不亂,說話不結巴,別人看不出的。
他又噁心了,卻沒什麼吐的。呼吸困難起來,水蒸氣如同濃煙,嗆得他喉頭發喘。他很清醒,知道這是大腦缺氧,只是四肢都不聽使喚了。必須馬上離開浴室。他想坐起來,可身子一動,立即頭暈目眩,人又重重摔了下去,耳邊是嗡嗡的鈍響。頭撞著了浴缸,卻沒有痛感。他想叫人,又張不了嘴。
正在這時,聽得有人伏在他耳邊喊:「賈書記,賈書記,您聽得見我叫您嗎?」他聽出來了,這是劉芸的聲音。他張了張嘴,不知自己說了什麼。「您起得來嗎?賈書記您起得來嗎?」他睜開眼睛,見劉芸摟著浴巾,低頭望著別處。他無地自容,想請劉芸出去。可他動彈不了,只好把手伸向她。劉芸拿浴巾裹住他,扶著他去了臥室。
他躺在床上,靜了會兒,就感覺整個人都在化著水和泥土。
劉芸出去了,聽得她在外面打掃。三更半夜的,真是難為她了。他困得不行了,不久便呼呼睡去。又時常醒來,總覺得外面客廳裡有動靜。他想出去看看,卻沒有力氣起身。藉著地燈的餘光,看見床頭櫃上放著他的睡衣,他這才想起自己還**著,忙悶在被窩裡穿了衣服。
通宵就這麼時睡時醒,直到天明。他起床去衛生間,不經意瞥見劉芸躺在客廳沙發裡,還沒有醒過來。他忙輕輕關了洗漱間,將水放得小小的,怕吵醒了她。洗漱完出來,見劉芸已經醒了。她慌忙爬了起來,說:「對不起,賈書記,我睡著了。」
「哪裡哪裡,讓你辛苦了。你整夜沒睡吧?」賈銘世問。
劉芸說:「我昨晚不敢過去睡了,怕您到時候身體不舒服,沒人招呼。」
賈銘世想著自己昨晚**裸的樣子,畢竟難為情,不禁說道:「小劉,對不起,很不好意思……」
劉芸也紅了臉,說道:「我昨晚過來關走廊的燈,正好聽得您在裡面呻吟,不知您怎麼了,就進來看看。我按了門鈴,不見您回答。」
劉芸說著,低頭整理沙發。沒想到她一抖毛巾被,竟滾出一個大紙袋。劉芸躬腰撿了,卻從紙袋裡跌出一捆鈔票。劉芸頓時慌了,說:「我才看見,我昨晚拿了枕頭和毛巾被過來,隨便睡下了。賈書記,您數數吧。」
賈銘世眉頭皺皺,笑笑說:「小劉,我也是才看見。你替我點點吧,看有多少。」
劉芸疑惑著望望他,坐下來點鈔票。賈銘世也在對面沙發裡坐下來,想不清這錢是怎麼回事。記得昨晚袁之峰到來之前,先後來過三個人,都沒坐多久,就讓他打發走了。他同袁之峰約好了,晚上兩人扯扯事情。送走袁之峰,又來過一個人,卻怎麼也記不得是誰了,只隱隱想起他是哪個鎮的領導,就連他長得什麼樣兒都忘了。
「一共10萬,賈書記。」劉芸點完了,將錢全部塞進紙袋裡。
賈銘世掏出煙來,慢悠悠地吸著:「小劉,這錢我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我想你也猜到了,肯定是誰送給我的。」
劉芸沒有說話,只是緊張得呼吸急促。賈銘世說:「小劉,這錢的事,我請你保密。也請你相信我。」
劉芸點頭說:「我知道了,請賈書記放心。」
賈銘世長長地歎了口氣,站了起來,說:「好吧小劉,你忙你的去吧。你白天應該休息吧?昨晚你可是沒怎麼睡啊。」
劉芸說:「我是每天中午接班,第二天清早交班,上午休息。」
賈銘世夾上提包,準備下樓去。他早餐多是在招待所裡吃,順手將提包帶上,免得再上來一趟。
「賈書記,其實您不說,我會以為是您自己的錢。」劉芸臨開門時,突然回頭說道。
賈銘世笑道:「說不說,都不是我的錢。」
賈銘世吃完早餐出來,林志國便笑著迎了上來,接過他的提包。原來林志國早同楊沖候在餐廳外了。去辦公室不遠,驅車不過三四分鐘就到了。
林志國替賈銘世泡好茶,就去了自己的辦公室。賈銘世有些心神不寧,先不去想做什麼事,只閉著眼睛品茶。昨晚先去看他的那三個人,他記得清清楚楚,有位鎮長,有位行長,還有位是企業老闆。他挨個兒回憶那三個人進出的每一個細節,想不出誰有可能留下那個紙袋子。最後去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呢?好像也是鎮裡的頭頭?哪個鎮的?書記或是鎮長?副書記或是副鎮長?那人都說了些什麼?賈銘世想破了腦袋瓜子,卻連影兒都想不起了。
袁之峰來了電話,哈哈一笑,問:「賈書記,你昨晚怎麼樣?」
「我?我昨晚差不多快沒命了。你呢?」
袁之峰又是一笑,說:「你酒量不錯的啊,怎麼會呢?我一回家就吐了,老婆伺候我一個通宵。」
賈銘世大笑,說:「之峰兄,你是不好意思把話說破吧?我說呀,昨晚我倆喝的,百分之百是假酒。」
「假酒?」袁之峰就笑得有些幽默了,「沒想到賈書記那裡也有假酒啊!老百姓就只好喝農藥了。唉,假酒真是害死人。賈書記,你沒有人照顧,太危險了哦。」
賈銘世只道:「我沒事。只是把你害苦了,就怪我。」
兩人說笑一會兒,就放了電話。報紙送來了,賈銘世隨意翻了翻。每天送來的報紙有十幾種,他都是二三十分鐘就翻完了,多半只是看看標題。
這時舒暢打了電話來:「賈書記嗎?昨天晚上想來看您,打了您房間電話,總沒人接。」
「是嗎?謝謝了。」賈銘世想起昨晚他同袁之峰談話,把電話線扯了。卻也不必同她解釋。「我昨晚回房間很晚了。」
「哦,是嗎?我想來看看您,又總怕打攪您。」舒暢說。
賈銘世笑道:「打攪什麼?你有空隨時來嘛。」
「好吧。您很忙,我就不多說了。」舒暢說。
舒暢已打過好多次電話了,都說晚上想來看看他。可總因為他要開會或有應酬,她都沒有來過。自從上次她帶著弟弟上門後,他再也沒有見過她。可是奇怪,偶爾想起她,他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下班後賈銘世回到招待所,服務台裡站著的是小周,微笑著叫道賈書記好。賈銘世點點頭,還算客氣,卻不說話。他開了門,卻見劉芸正歪在沙發裡,見了他,忙坐了起來,臉兒通紅。「對不起,我沒想到您……」
「沒事的,沒事的。要不你仍舊休息?」
賈銘世說著就要出門。
劉芸站起來,說:「那怎麼行?我收拾完您的房子,有些累了,想您一時也回來不了,就迷瞪了一會兒。白天不能夠在值班室休息,我住的集體宿舍白天也嘈雜……」
這時,於建陽推門進來,說:「賈書記您回來啦?我……」他話沒說完,突然見著劉芸,愣了一下。他抬眼望望劉芸那稍稍顯亂的頭髮,便微笑了。「我來看看賈書記還需要什麼。好好,我不打攪了。小劉,這個這個小劉,賈書記需要什麼,你安排就是啊。」於建陽說完就拉上門,出去了。
劉芸很窘迫,額上立馬就汗津津的了。她去洗漱間匆匆梳了下頭髮,低了頭出來,不敢正眼望人,只說:「賈書記對不起,您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