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0-28
張濤熙剛走,行政處處長陳偉新就來了。
兩人客氣一會兒,就說起了老鄉間的體己話。陳偉興說:「向市長很看得起你,你常在他身前左右,可要為兄弟多說說話呀!」
賈銘世把身子往陳偉興這邊一靠,輕聲說:「相互關照吧。這裡楚縣老鄉,就我們倆,我們不相互關照行嗎?」
陳偉興歎了聲氣,很是無奈的樣子,說:「明眼人心裡都清楚,現在都是老鄉幫老鄉,同學幫同學,戰友幫戰友。各個單位,各個層次,都有不同的圈子。你進入不了人家的圈子,你就是有登天的本事也枉然了。不是我充資格老,我來辦公廳的時間比你長,看得太多了。你有意見也好,有看法也好,都不可能讓現實改變。有看法你還不能提,只能裝傻子,裝啞子。沒有人同你攤在桌面上來講道理。眼看著許多無德無能的人上去了,你還只能說領導慧眼識才。」
賈銘世不想把這話題說得太深入了,就說:「這個我倆心知肚明就行了。正像你說的,不要多說。我相信你我都不是等閒之輩,要緊的是沉住氣,伺機而動。」
陳偉興敬佩道:「賈處長高見。你到底是在下面當過領導的,這方面比我會處理些。」
兩人說了一會兒,賈銘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說:「陳處長,我還有個事情要請你幫忙哩。」
陳偉興豪爽道:「什麼幫忙不幫忙的?只要做得到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賈銘世說:「這事在你也不是個大事,在我就沒有一點辦法了。我有個表弟,是個泥工,手藝不錯。他想到牡丹來找個事做。我同這方面沒聯繫,哪裡去給他找事做?我想機關常年都有人搞維修,可不可以安排一下?」
陳偉興略加沉吟,道:「這個好辦。不過跟你說實話,我這裡臨時工太多了,又都是關係戶,只有進的,沒有裁的。多也不多你表弟一個人,叫他來吧。」
賈銘世就說:「那就謝謝你了。我們改天再深聊吧。向市長交代個事情,我得馬上出去一下。時間也不早了。」
陳偉興不便問是什麼大事,只拉著他的手,意味深長地緊緊握了一下,笑容也別有文章。
下午趙小偉將送給方昱海的畫送到,方昱海將畫打開一看,連連叫好。他一說好,在場的同事也都說好畫好畫,只問是誰畫的。賈銘世就笑而不答。方昱海也故作神秘,只說可謂珍品。同事們便爭看落款,不知是誰,又不好顯得無知,只好說大家手筆。
幾天以後,方昱海將賈銘世叫到一邊,說:「昨天晚上我回去,在家門口碰上向市長,就請他進屋坐坐。向市長進屋一眼就見了那幅畫,讚口不絕,只問是誰的手筆。我說是你一位畫家朋友的。他在我家坐了幾分鐘,一直在讚那幅畫。」
賈銘世就知道方昱海的意思了。向市長平日喜歡寫幾筆字,愛收藏些字畫古玩,也算得上領導幹部中的風雅之士了。賈銘世看得出方昱海不好明說,他便主動說:「我明天請示一下向市長,問問他是不是也有興趣要一幅。」方昱海覺得自己給賈銘世添了麻煩,就笑了笑。
賈銘世說的是明天,可當天下午就回辦公室去了向市長那裡。向市長果然很欣賞那畫,就問了這人是誰。賈銘世不敢像在方昱海面前一樣吹牛,說:「趙小偉是牆內開花牆外香。他在本市不怎麼有名,但在外面還是有點名氣的。」
向市長顯得很內行的樣子,說:「這種情況在藝術界不奇怪哩。莫說牆內開花牆外香,還有不少藝術家是人亡而業顯哩。凡?高不是死後多年才讓人認識到他的價值?」
賈銘世便說:「向市長這麼看重,我替我那位朋友感謝你了。向市長不嫌棄的話,我要他給你獻上一幅?」
向市長卻客氣道:「那是人家的勞動,怎麼說獻?他願意的話,我買一幅吧。」
賈銘世說:「向市長不用講客氣,是我的朋友,不是別人。」
向市長又說:「我們對他們重視不夠啊。我們市裡能多出一些這樣的藝術家,也是市裡的光榮啊。要加強扶植才是。」
賈銘世就說:「有向市長的扶植就行了。」
從市長辦公室出來,賈銘世就直奔趙小偉家裡,要看主人收集的古玩。
趙小偉就關了門,開始打開一個木箱,取出他收集到的古玩給賈銘世看,無非是些古書畫、陶瓷、青銅器,錢幣、碑帖拓片、雕刻件,賈銘世倒喜歡起那十一方硯台了。趙小偉最得意的也正是這些硯台,它不僅是端硯,兆硯、徽硯、泥硯,且所產年代古久,每一硯上都刻有使硯人的名姓。他一方方拿起來讓賈銘世辨石色,觀活眼,用手撫摩來感覺了,又敲了聲在耳邊聽。然後講此硯初主為誰,二主為誰,歷史上任過幾品官銜,所傳世的書畫又如何有名,熱羨得賈銘世連聲驚道:「你這都是怎麼收集的?」
趙小偉說:「那幾方是收集得早了,有些是和人交換的,這一方花了一萬元買的。」
賈銘世說:「一萬元,不便宜喲!」
趙小偉說:「還不便宜?現在把這方拿出去賣,十萬元我還不讓的。月前去區博物館,因市上建了大博物館,各區的文物都要上交,區博物館就把所收藏的一些小件東西未入註冊登記,想處理了為職工搞福利。我去見了這硯,愛得不行,要買,他們說五萬元,還了半天價,畢竟熟人好辦事,一萬元就拿走了。」
賈銘世半信半疑,又拿過硯來細細察看,果然份量比一般硯重了幾倍,用牙咬了咬,放在耳邊有金屬的細音,而硯的背面一行小字,分明寫著「文征明玩賞。」
賈銘世罵道:「小偉,你懂這行,再有這等好事,要忘了我可不行,你的什麼事我也不管了!」
趙小偉說:「你不急嘛!你知道嗎,牡丹城裡現在有個大作品沒露世哩!」
賈銘世問:「什麼大作品?」
趙小偉說:「城東黑老大手裡有一幅齊百石晚年瘋後的作品,他是吸大煙的,不懂這些,等我看了,如果是真貨,弄了來我一定先滿足你。我說過要送你東西的,這兩件怎麼用?」
賈銘世看時,是兩枚古幣,又翻來覆去了半日,嘿嘿笑道:「小偉,你個鬼頭,騙別人倒好,竟來唬我,這孝建四銖珍貴是珍貴,卻是漢五銖錢脫胎換形來的,這枚『靖康元寶』也是普通宋幣制的!」
趙小偉尷尬他說聲:「我是試你的眼力的,還真是行家裡手!那我送你一塊真傢伙,這可是稀罕物的。」便取了一個紅絲絨小包,打開了,是兩枚銅鏡。趙小偉比較著,要揀出一枚給了賈銘世。
賈銘世認得一枚是雙鶴銜綬鴛鴦銘帶紋銅鏡,一枚是千秋天馬銜枝騖鳳銘帶紋銅鏡,心下喜之不盡,一伸手全拿了過來,說:「這活該是一對兒,要送就送個雙數。你收集的硯台多,趕明兒我也送你一塊,你湊你的百硯好了!」心下自喜。
趙小偉卻一時為難了,說:「我送了你,但你得答應將柳怡許配給我。」
賈銘世說:「那還不容易嗎?改日我問問她,只要她同意,誰敢說一個不字!」當下拿了鏡到窗前觀看,接著說要送給向副市長畫。
趙小偉選了半天,取了來。展開一看,是幅山水,賈銘世先不看畫怎麼樣,只隱約覺得這幅畫比送方昱海的畫幅要小些,就問了趙小偉。趙小偉想了想,說:「送方昱海那幅好像大些。」
賈銘世就說:「你送方昱海的畫比送向市長的畫還大一些,這就不行。」
趙小偉聽了這話,立即瞪圓了眼睛,那樣子不知是生氣還是吃驚,說:「我說你是外行你就是不承認!欣賞畫連個高下都不知分,只看畫幅大小。」
賈銘世笑道:「你說得太對了。欣賞畫我是外行,但應付官場你是外行。一般的人哪知你畫作水平的高低?只看畫幅大小。向市長明明見過了你送方昱海的畫,卻見你送他的畫還小些,肯定就不舒服。」
趙小偉哭笑不得,說:「官越大送的畫就要越大,這麼依次上去,送到聯合國秘書長,不要送十張宣紙那麼大?送到玉皇大帝那裡,就只好用天幕作畫了。這真滑稽,我今後再也不給當官的送畫了。」
賈銘世正經說:「今後就不要管了,先送好這一次再說吧。你有沒有現成的,有現成的就隨便挑一幅吧。」
趙小偉無可奈何的樣子說:「我的老作品,都放在處面裱,已裱好一部分,我取了來。由你挑好了。」他說罷就到角落的櫃子裡抱了一堆來。
賈銘世也不問好歹,只揀畫幅大些的抽了幾幅,展開來斟酌片刻,選了一幅,也是山水。趙小偉就取筆在上面題了字:請向市長雅正云云。題罷擱筆,趙小偉笑道:「選畫只認大的,你是狗吃牛屎,只圖多!」
賈銘世不理他,只說:「明天晚上八點鐘,你到我辦公室來,我倆一道去把這畫送了。」
趙小偉不想去,說:「你一個人去算了吧。」
賈銘世說:「你別這個樣子啊!我這是為你辦事你知不知道?我和市長說了你要辦畫展的事,你不去,人家說你架子大哩!」
趙小偉笑笑,很為難地答應了。
賈銘世就起身告辭。臨走又想起什麼,說:「原來畫的那幅,也一併送他算了,反正你題了字是送他的。」
趙小偉就說:「這下那姓向的不賺了?」
賈銘世便哼哼鼻子,說:「別臭美了,你以為你的畫很值錢是不是?人家賺了什麼?一張髒兮兮的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