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陌如星撐著雨傘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步伐急切,秀蘭和青竹緊隨其後。!>
秋海棠怔怔地望著三人離開的身影,抿緊了唇。
他連為墨惜顏死都不怕,又豈會畏懼身上的傷加重?
可是,正如陌如星所說,他若有個什麼,墨惜顏定會為他擔心,而他不想讓她擔心,尤其是在這種混亂時候,是以,他不得不按捺住想要跟上去的衝動,滿心不安地待在原地等著。
一旁的余旋珞伸手拿過他手裡的雨傘,安慰道:「主子,駙馬說的對,你就放寬心在這裡等著,即使你不跟去,公主她也會明白你的心意的。」
秋海棠鳳眸閃了閃,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握緊。
她……會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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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噗……
豆大般的雨粒打在雨傘上,響聲震耳。
墨惜顏撐著傘,感覺手裡的傘柄都在顫動,好似隨時都有可能報廢散架一般。
一隻手握不穩,她便雙手握住傘柄,以控制傘不要左右晃動。
此時時間已近傍晚,再加上天上有烏雲密佈,腳下的路,在晃動的雨水裡更難看清,就似隔了一層深灰色的玻璃,朦朦的,朧朧的。
墨惜顏小心翼翼地走著,每一步都不敢大意,唯恐下錯了腳,不小心摔著了。
後院的桃花林越來越近,透過淅淅瀝瀝的雨色看去,桃花早已凋零的桃花林,一片烏濛濛的綠色,她腳下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加快,想要快些趕到,找到景墨帶回去。
「轟轟……」
「啪……」
突然,電閃雷鳴,一線清光從天際劃下,銀色般蜿蜒而下墜落大地,照亮了原本黑沉沉的半邊蒼穹,墨惜顏透過那道清光,看清了桃花林外的一切。
桃花林外,雨色蕭索,綠葉淒清,沒有景墨的身影。
沒在林外?在林子裡?
墨惜顏微凝著眉,不敢耽擱,舉著雨傘小跑著跑了過去。
她腳上的鞋,不知何時已經被路上的雨水浸透,每走一步,都會傳出「噗噗」的聲響。
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雨水夾著氣泡從她的腳底和腳背竄過,有些涼,還有些怪異的癢。
來到桃花林外,四周望了一圈,循著腦海裡的記憶,她微微放低身形鑽了進去。
桃林間的過道極其窄小,為了方便行進,她不得不將傘縮小,一邊高高地舉在頭頂,遮住頭和肩膀的位置,一邊大喊:「景墨,你在不在?在就回答我一聲。」
「啪!」又一道閃電響徹天際,將她的喊聲淹沒在沉厚的夜色裡。
待閃電消逝,她四處張望,不時高呼,「景墨,景墨……」只可惜,回答她的,除了雨滴撞擊傘面的噗噗聲,再來就是雨水與地面相擊的沉悶聲響。
「景墨,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該對你說那些話,你出來好不好?你出來,我向你道歉。!>」
桃林深處,從頭到腳早已淋得濕透的景墨隱隱聽到有人在喊自己,而那聲音,是他最為熟悉不過,即便夢裡都能清晰分辨的人發出來的,他不由得怔了怔。
公主……是公主嗎?公主來找自己了?
心裡才剛升起一絲期盼,景墨轉瞬便在心裡否決了那種可能。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公主,她……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便不屬於自己,現在更不可能屬於自己,她心裡記掛的人,只會是駙馬、秋侍君而已……
「景墨……」
又一聲焦急的呼喚傳來,景墨淒艷一笑,呢喃道:「又幻聽了呢,景墨啊景墨,沒想到你竟然癡心妄想至此,到了此時此刻,居然還心存妄念,妄想著公主來找你,她身邊有駙馬,有秋侍君,她怎麼可能來找你呢?你該死心的。」
抬頭望向一片烏沉的蒼穹,景墨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臉上,順著他的頸項流遍他的全身,冷了他的肌膚,也……冷了他的心。
「景墨!」喊了很多遍,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墨惜顏忍不住便一聲厲喝,「我知道你在這桃花林裡,你給我出來!你這樣藏著算什麼?
你心裡如果有什麼怨言,有什麼想罵我的話,你出來當著我的面罵給我聽,我絕對一個字都不會反駁,你不要一個人躲在暗處,你什麼時候這麼畏首畏尾的了?」
墨惜顏的臉上明顯有怒氣,她能感覺到景墨就在這片林子裡,但她不能確定他到底在哪個方向。
怕雨聲太大,景墨沒能聽到她的聲音,她又換了個方向吼道:「景墨,你入府三年,我知道你每天看著我在你面前毫不掩飾地表現出對陌如星的心意,你卻不能將你的心意表達出來,你心裡很苦,很累,有諸多委屈。
現在,我身邊又多了秋海棠,你心裡更是有氣、有怨,這些我都能理解,我現在就給你機會,你可以將你心裡所有的苦累還有委屈都說給我聽,你不要這麼無聲無息地折磨你自己,你要折磨,就來折磨我!」
一陣聲嘶力竭的嘶吼,墨惜顏的嗓子都有些啞了,環顧四周,沒有聽到任何一個方向有人的動靜,她的心不禁開始往下沉,一抹陰暗襲上她的心頭。
景墨他……該不會……
一想到某種她不願意面對的可能,她心下一緊,往四週一掃,隨意找了個方向便衝了進去,衝向林子的更深處。
是什麼聲音在耳畔迴響,景墨沒有去理會,他以為一切不過是他的幻覺而已。
他只是昂著頭,任由雨水沖刷著他的身體,洗去他心中餘下的那些痛苦。
她不愛他,一點也不,他,可以捨棄一切離去,如此,就不必再那麼痛了……
景墨心裡絕望地想著,突然,一陣急切的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近到好似就在離他不過幾米遠的地方,他聽見了,凝了凝眉,緩緩站直了身形,神色漠然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墨惜顏手中的傘在疾步行走的過程中被桃樹的樹枝刮壞了,因為不留神,還一不小心便卡到了她頭頂的樹梢上,她用力拽,孰料那傘就像長在了樹上似的,任憑她怎麼拽也拽不下來,樹枝樹葉上的雨水還因為反彈而彈了她一臉一身。
感覺到有目光在注視著自己,她順著目光的來源看去,便見一身黑的景墨立在雨裡,正眼神清冷地瞧著她。
她一愣,握著傘柄的手不自覺鬆了開去,如箭般銳利的雨絲瞬間便淋了她一頭一身。
頭髮濕了,視野模糊了,身上冰涼了,她卻顧不得去管。
她一步步緩步走向不知道立在雨裡已經有多久的人,雙唇顫動著,半晌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在找到景墨之前,她絮絮叨叨喊了一大堆話,承認錯誤的,柔情的,乃至冷厲的,可真當找到了,她一句話語都說不出來。
那人眼神真冷,如千年不化的綿延冰山深處寒冷徹骨的寒潭,被看一眼,渾身徹骨的冰涼。
那人眼神真淡,如千尺山峰頂端縈繞的薄霧,伸手觸及,便化作了一縷輕煙消散,什麼都捕捉不到。
她走近,在景墨身前兩步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
凝視著景墨那雙冷淡至極的眸子,她顫抖著想伸手擄順他額頭沾著的幾縷濕發,手伸到半空,卻縮了回來,因為不敢。
「景墨……」她開口喚道,只一個名字,便似耗盡了她所有的勇氣和力氣。
月眸撲閃著,沉吟良久,她方才再道:「跟我回去吧,雨涼。」
景墨站著不動也不回答,就只是那麼直直地凝視著墨惜顏,神色漠然。
「景墨……」墨惜顏又喚,「……是我不對,有什麼話,我們回去再說,我們不要站在這裡了,你身子單薄,這般淋雨,會生病的。」
生病?景墨淡然無波的眸子裡漾過一絲漣漪,卻輕若無痕。
「公主,你在哪兒啊?」有聲音在遠處飄蕩,景墨聽見那聲響,墨色的眸子倏然一沉,往後退了兩步。
墨惜顏瞧見他的動作,心中一震後霍然上前拽住了他的手臂,臉露薄怒。
「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你就算恨我氣我,你直接拿刀砍我都成,你何須這樣折磨你自己,也折磨我?」
折磨自己,折磨她?
景墨眼神一暗,抬手揮開了墨惜顏拉著他的手。「你滾!我不要你來管我!」
聲音薄寒,似冬雪天吹拂的風,沁涼入心。
滾?
墨惜顏先是一怔,有些懷疑是她聽錯了,但須臾,她笑了,笑得同樣寒涼。
「我滾?景墨,你倒是長本事了,你在這裡任性地淋雨,一副不要自己性命的模樣,你可曾想過你的父母,你的家族?你不要自己的命,難道也不要她們的命了嗎?」
景墨目光一顫,冷硬的心有瞬間的撼搖,瞅見他眸中陡然竄起又轉瞬消逝的那一絲波瀾,墨惜顏又道:「景墨,你可以什麼都不要,卻不能不要你的家人,她們的榮辱,全都繫於你一人身上。
你可以說我薄情,可以說我心冷如鐵,但我今天,就要用你家人的性命來逼迫你跟我回去,你若回去,我保證你的家人從此一生無憂,你若有什麼三長兩短,你的家人……我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了。」
景墨心頭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墨惜顏,想要看她是在嚇他還是在說真的,但見墨惜顏神色認真,沒有半分說謊的樣子,他心緒翻湧,雙唇顫動著吐出幾個字來。「你……當真薄情,當真心狠!」
墨惜顏冷冷一笑,道:「我就是這般薄情,這般心狠,你現在看清還不遲!
你該慶幸,我沒有因為你說喜歡我便將你綁在我身邊,誤你一生真情,毀你一生幸福!
你也該慶幸,我願意放你離開九公主府,讓你去找尋屬於你的幸福,讓你去找那個真正有資格擁有你,享有你的至純真心的人。
而我,自知不配,也沒有那個資格擁有你!」
一番話語說完,墨惜顏坦然地迎視著景墨的注視,任他目光如刀鋒般銳利,一寸寸刮過她的臉。
「如今,你既已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就不該再對我抱有任何幻想,而你,完全沒有必要為了我這樣的人而傷害你自己,你該瀟灑地活著,活得比我更幸福,幸福給我看!」墨惜顏沉聲說著,命令似的口氣。
「你剛才讓我滾那句話便說得很好,從今往後,你都該拿出那樣的氣勢笑傲你的人生,我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墨惜顏,不值得你傷心傷神,更不值得你惦念!」
墨惜顏說完,轉過了身,微微側頭對身後的人道:「我要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接下來,無論你打算怎麼做,我都不會干涉,但,我希望你真的能考慮清楚,別糊里糊塗地枉送了自己的性命,為了我,不值!」
扭回頭,墨惜顏正欲往回走,卻見葉可欣以及陌如星都出現在視野裡,不知道在那裡已經站了多久。
她淡淡掃過眾人,然後便收回視線,低垂著眼簾抬腳前行。有人快步向她走來,她懶得抬頭去看來人是誰,只任由來人為她擋去頭頂甚是兇猛的雨水。
她與景墨之間的情感糾葛,在今日之前,除了管家萬念恩之外,沒有人知道多少。今日,一行人算是瞭解了個透徹,此情此景,眾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又能說什麼。
陌如星是震驚的,他一直以為,墨惜顏與景墨之間,是有那麼幾分感情的,卻不想,景墨一直是單相思。
憶起墨惜顏往日對他的情有獨鍾,他說不出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滋味,有些歡喜,卻也有幾分憂愁,尤其是在看到、聽到墨惜顏與景墨方纔的那番對話後。
出身名門,雖然不受陌輕塵以及陌輕塵的正夫王曦君的待見,但他的教育一直未曾落下,他有名門子弟該有的修養。
出嫁從妻,儘管他一開始對墨惜顏並無半分好感,但他一直謹記著這四個字,不對墨惜顏的感情一事進行半分干涉。
後來,他的心不知不覺間亂了,對於墨惜顏身邊會多出來的人,他有那麼些介意,可對於景墨,他說不清,他並不反感景墨。
在他看來,景墨的資歷比他深,比他陪伴在墨惜顏身邊久,他打算與景墨和平共處,一起好好服侍墨惜顏,卻不料,今日竟爆出這樣的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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