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一天,你做了君王,你會明白我的身不由己的……
墨惜顏躬著腰的身形驀地一僵,一瞬間,竟有冷汗淋漓之勢。
假如?墨芊月這是什麼意思?是在試探自己?還是在暗示自己什麼?
墨惜顏不敢確定,但一想到有可能是墨芊月在試探她,她便覺得心裡發涼。
哪知,那人繼續道:「九兒,若沒有你父君替我騙過眾人耳目,你可知,這昭陽的天下,說不定已經亂了。
我也不想他受苦受罪,可是,我沒有更好的辦法,若他不裝病,那我愧對的,便將是墨家的列祖列宗,昭陽的黎民百姓。
我是昭陽的女皇,必須以昭陽的社稷為重,所以,我只能選擇虧欠他。」
墨惜顏心裡沉甸甸的,硬著頭皮應和道:「兒臣……知道,母皇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孰料墨芊月否定道:「不,你不懂。」語聲有些強硬。
「……」墨惜顏張張嘴,啞口無言。
墨芊月卻似看穿了她的心思般,擲地有聲道:「九兒,你若懂了,便不會是這般神情。」
「……」墨惜顏無言以對,她不知道若是原來的九公主遇上這種事會是什麼神情,而她從小在現代長大,從未經歷過這般嚴肅的場面,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臉上此刻究竟是何種神情,說多便會錯多,她只能選擇沉默。
將她的沉默看在眼裡,墨芊月道:「九兒,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
眼皮突突的跳了兩下,墨惜顏直覺墨芊月的問題不會是什麼善茬,卻只能接道:「請母皇直言,兒臣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鳳眸直視著她,墨芊月問:「倘若你是我,假如你遇上同樣的問題,你會怎麼做?
不要說你不知道,你就想一想,假如今天是你坐在我的位子上,而你發生了同樣的事,你是會選擇顧全天下,還是會選擇顧全你愛的人。」
墨惜顏繃直了身形,她感覺橫在她面前的,就是一道連接在兩座懸崖之間的獨木橋。
而獨木橋年代久遠失修,隨風飄搖,她若跨出一步,極有可能墜入萬丈深淵,她若不向前行走,便會一直被困在一座懸崖上,等著她的最終結果,便是死!
「怎麼,你無法回答嗎?」墨芊月淡淡地問。「你是不是怕我是在試探你,然後會根據你的回答如何如何?」
心裡一沉,墨惜顏回道:「兒臣沒有那麼想,兒臣……只是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兒臣無法想像那樣的局面。」
「九兒,你也不和我說實話了嗎?我真的很懷念你當初直接衝到我面前,向我請旨賜婚那時的勇氣,也懷念你那時的坦白。
那時的你,敢於坦言你喜歡陌如星,希望我將他指婚給你做駙馬,可如今,不過短短數月過去,你在我面前,竟也學會了你的皇姐們的那套遮遮掩掩**。
什麼話,你都回答得極近圓滿,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就是不肯將你的心意表露出來。」
「兒臣……」墨惜顏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完,墨芊月便打斷了她。
「九兒,我問你,你想要皇位嗎?你想要坐上那把龍椅嗎?」
「兒臣……」墨惜顏才剛開口,墨芊月便再度打斷了她。
「說實話!」
墨惜顏抱拳行禮的手用力握緊,心跳急劇加速。她猜不透墨芊月問這番話到底是什麼用意,所以,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墨芊月口口聲聲說只是問她問題,不會根據她的回答而如何如何,但她不信。
在她的記憶裡,墨芊月與九公主之間從未有過這樣的對話,問她要不要皇位?這分明就是再直接不過的試探。
墨芊月瞅著墨惜顏的反應,沒有逼著她立即回答,而是給她時間讓她想。
但見墨惜顏一直低垂著頭,她看不清墨惜顏眸中的神色,墨芊月道:「九兒,你不必一直躬著腰,你站直了回話便好。」
墨惜顏心頭一緊,心房咚咚地跳動著,那聲音,在靜寂的大殿裡猶顯突兀,一下又一下地衝擊著她的耳膜,震撼著她的神經。
她不想站直身,因為她覺得躬著身,不與女帝的視線交匯女帝便窺不見她的內心,她會安全一些,但君王發話,她豈敢不從!
於是,她遲疑著,緩緩抬起頭來,站直了身形,但她,猶自不敢對上墨芊月的鳳眸,就怕迎上裡面深不見底的黑色漩渦,捲著她墜入黑暗。
此時,大殿裡一個外人也沒有,唯有墨芊月和墨惜顏兩人對峙著。
墨惜顏盯著她腳下的那一尺三寸地兒,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著,腦海裡的思緒也奔騰著,她神色平靜,但墨芊月一眼便看出她心裡的不平靜。
臟腑內有血氣翻騰,墨芊月抬手覆上了心房的位置,沉緩地喘著氣,想要平息體內洶湧的浪潮。
收回注視墨惜顏的目光,她在心裡算計著她如今還剩下幾顆「六雪藍」,在不就醫的情況下,她還能堅持多久。
已經逝去的先皇將「六雪藍」交到她手裡時一共有六顆,宮中凶險,她給了鳳後和祥貴君一人一顆,用以關鍵時刻保命。
上次,她讓皇家護衛帶著一顆護送墨惜顏南行,準備用以危急時刻救治墨惜顏,但那顆藥最終沒用,皇家護衛已經歸還給她。
自病發後,她已經服用過兩顆用以續命,到如今,這珍貴至極的藥物,在她手裡的不過兩顆而已。
正在秘密煉製的新的一批「六雪藍」,出爐時間是在明年,所以,一旦她服用完手裡僅剩的兩顆藥,那麼,她離西去的那日便不遠了。
墨靜初造反在即,她剩下的時日已不多,運氣好,頂多能再支撐一個月,在她倒下之前,她想將昭陽的江山完好無損地交到下一任君王的手裡,而因為她的優柔寡斷捅出來的簍子,她想在她倒下之前解決,不帶到下一個王朝。
陌輕塵已經在著手部署,爭取一次將墨靜初連根拔起,而她現在最後要做的,便是抉擇由誰來繼承帝位,替她,替墨家的列祖列宗守住昭陽的江山。
九兒隱忍,重情重義,但勢力較為薄弱。
老三雖有才幹,但……就如宰相所言,是個太過冷情,甚至可以為了皇權而捨棄情分的人。
這樣的人,將皇位交到她的手裡,也許,會有另一場血腥的殺戮等在未來的路上。
立九兒,還是立老三呢……
墨芊月在心裡分析著眼前的人和墨燃玉的各種優點和缺點,半晌,開口道:「還沒想出來嗎?」
雙眸一閃,墨惜顏咬了咬牙,回道:「回母皇的話,兒臣確實想過。但如果,其他坐上皇位的人能容忍兒臣的存在,兒臣寧願做個瀟灑王爺,不問朝中事務,只與家人四處遊山玩水,逍遙快活。」
墨芊月挑了挑眉,「瀟灑王爺?這便是你的志向?」
「是的,這便是兒臣的志向。」墨惜顏直視著墨芊月回道。「兒臣從不覺得龍椅是個多麼有吸引力的位置,所謂高處不勝寒,身居高位,要想的事便多了,會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就如母皇這般。」
「如果可以,兒臣寧願做一隻閒雲野鶴,一輩子都不涉入官場,如此,便不會有那麼多勾心鬥角,不必處處設防,步步為營,可以活得自在一些。」
自在……
想到某一點,墨芊月的鳳眸瞇了瞇。「那如果有人容不得你,哪怕你辭去一身官務,你會怎麼做?」
容不得?墨惜顏怔了怔,目光在墨芊月的臉上掃了幾下,回道:「如果容不得,那兒臣便會竭力坐上那個位子,以保家人平安,兒臣不會蠢到任由別人來宰殺自己,傷害自己的家人!」
墨惜顏說完,便坦然迎視著墨芊月的打量。
在說出來之前,她覺得要當著一個可以決定他人生死,包括她的生死的女帝說這樣的話很難,但當她說出來之後,她覺得一切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
不管女帝到底打著什麼主意,都不可能僅僅因為她的幾句回答便決定她的生死,女帝若是嫌她戾氣太重,想讓她遠離天竺,遠離官場,將她貶為庶民,她會心甘情願地接受女帝的安排。
多事之秋,若能讓她遠離混亂的帝京,她倒是巴不得如此。畢竟,她本身對皇位沒有太大的興趣,如果不用捲入是非,她寧願到遠離喧鬧的外地逍遙,做個徹頭徹尾的平凡人,與秋海棠一起暢快人生。
墨芊月沒有接話,只是姿態悠閒地撐著軟枕斜躺著,一雙鳳眸幽幽地睨著墨惜顏。
她神色慵懶,姿勢隨意,那雙鳳眸裡的光,也算柔和,說不出的雍容風情。
盯著墨惜顏瞧了好一會兒,她緩緩坐起,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點點,然後便又放下,站起身緩步走向桌案。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你才剛從外面回來,一路舟車勞頓想必也累了,今晚,你便好好休息,明日準時上朝,孤會在朝堂上好好嘉獎你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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