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刺史府,秋海棠滿心歡喜,因為他再也不用睡那硬得可以的床榻,而刺史府用水也較為方便,他終於可以讓人給他燒些熱水來擦身,洗去幾日來身上堆積的汗臭味,等洗完了,他便可以和墨惜顏同床共枕了。
秋海棠擦澡時,墨惜顏到前廳與慕刺史見了一面,秋海棠一個人在臥房裡擦著身,想著今晚可以有墨惜顏陪著他睡,他興奮地哼起了歌。
等墨惜顏與慕刺史談完明日的安排回到臥房外時,聽見屋裡甚是歡快的調調不禁怔在了門外。
這麼開心?這孩子是吃了興奮劑了?
墨惜顏原本打算推門進去,但當她聽到屋內的水聲時,想著秋海棠還未擦完澡,便在院子裡轉了轉。
刺史府沒有公主府那麼大,院子裡的陳設與佈局也不及公主府來得那般講究,但她們現在所住的院子環境還算幽靜。
來到院子裡的石桌旁坐下,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蟲鳴聲,再仰望著浩瀚無垠的星空,墨惜顏看著看著,雙眸漸漸變得迷離。
古代的星空,很乾淨、很純粹、很迷人,怎麼看都讓人沉醉,一顆心不覺間便會墜入那無邊無際的蒼穹,心緒跟著那些耀眼的星辰閃爍變幻,明滅起伏。
這個世界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有漂亮的人,秀麗的景色,純淨清新的空氣,還有處處透著古樸和悠遠氣息的住宅。
這些東西放到現代每一樣都會讓人趨之若鶩,渴望置身其中,但墨惜顏的根……不在這裡。
即使擁有這些她在繁華喧鬧的大都市裡夢寐以求的生活,每當靜下心來,一個人獨處時,她總感覺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像破了個洞。
為了生存下去而奮鬥,與眾多心懷叵測的人周旋較量,這樣的生活本來很充實,但一旦閒下來,腦子裡空蕩蕩時,那個小小的洞就像遇熱會體積膨脹的氣體般,迅速蔓延至她心裡的每個角落,抽空她身上的所有力氣,侵蝕她活下去的鬥志。
墨惜顏忍不住想,倘若某天她活下去的鬥志被吞噬殆盡,且再也不會從心裡萌生,到時她該怎麼辦?
是像行屍走肉一般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庸庸碌碌地活著?還是轟轟烈烈地走上一條絕路以尋求解脫?
在此之前,墨惜顏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會萌生出自我了結的念頭,此時想到,她心裡的驚訝程度不亞於第一次聽到關於世界末日的傳聞。
深深吸一口氣,聞著院子裡淡淡的花香,她莞爾一笑,笑容卻很空洞,還有些蒼涼。
她想家了……
很想很想。
可惜卻回不去。
有誰能夠明白想家卻無法回去,無法見到自己親人的無助?
又有誰能夠明白,憑著主觀意識去控制自己不想家,但思家的情緒卻偏偏如潮水般湧來的無措和哀涼?
墨惜顏從不放任想家的情潮奔騰翻湧,甚至曾試著去忘記另一個世界的一切,因為她怕自己情緒失控。
但有些時候,儘管她控制情緒的能力很好,一直控制自己不主動去想關於另一個世界的任何東西,但另一個世界的氣息和影像,總會不受控制地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沒有人能夠明白自己與自己的親人明明活著,卻置身於兩個不同的世界,彷如陰陽相隔的那種痛。
回憶著往昔自己與親人相處的畫面,兩行晶瑩的淚從那雙月眸中無聲滑落,最終墜入空中,散落在風裡。
墨惜顏覺察到了臉上有冰涼滑過,卻不想去理會,任由那些淚帶走她心中的悲,換往後數日、甚至數十日的平靜。
溫輕言與墨惜顏住在同一個院子裡,因為時間尚早,覺得屋子裡有些悶,她便決定出來透透氣。
拉開房門來到迴廊上,她第一眼看的,便是與她所住的廂房隔了一間屋子的那間廂房。
見那間廂房房門緊閉,屋裡亮著燈,又隱隱有水聲傳來,她心想著秋海棠和墨惜顏一定在屋子裡,便放鬆身心地走下迴廊步入了園子。
有微風拂來,她倍感身心舒爽,放眼望去,在瞅到石桌旁的月華色身影時,她不由得一愣。
定睛看去,那人面容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下,面上鍍一層朦朧的月色,看不大真切。
又看了看那人的衣著和身形,從衣服的款式和那人的輪廓辨認出那人是墨惜顏時,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決定立即轉身回房。
但在轉身之際,捕捉到餘光裡似有什麼反光的東西一閃而逝,她忍不住停了下來,轉身抬眸望去,一望便怔住。
月影朦朧,淚眼婆娑,月光下那人衣袂輕輕飛動,端坐石凳上仰望星空,宛如月宮仙子遙望人間以寄相思。
是誰牽動汝之情腸,化縷縷相思為晶瑩之物,染濕衣襟猶不自知?
一朝公主,天之嬌女,白日裡運籌帷幄談笑風生,此時竟獨坐月下望月而殤,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你心裡……又放了誰,藏了誰,此刻正思念著誰?
溫輕言看著,在心裡問著自己,亦無聲地問著那個離她不近,卻也不遠的人。
彼時,月影清涼,風聲溫柔,天地間唯有一站一坐的兩人,一人仰望星空水眸迷離,一人遙望與月光融為一體的「月宮仙子」,靜了歲月,亂了心湖。
時間靜靜流淌逝去無聲,不知過了多久,發覺石桌旁坐著那人忽然動了動,溫輕言心裡一驚,趕緊挪動身形往一旁的樹叢裡一閃,藏在了暗影裡,並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
哭夠了,也放任夠了,墨惜顏將視線從天際收了回來,覺察到餘光裡似有影子晃動,她怔了怔,轉首看去,卻見院子裡空無一人,不禁蹙了蹙眉。
沒有人,難道是自己眼花了?
她隨即便釋然,無人也好,當真讓人瞧見了自己這副模樣,怕是又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用袖子擦乾臉上的淚痕,末了,墨惜顏又用手掌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臉,斂去心中各種情緒的同時,臉上的神情也恢復到與往昔無異。
又在原地坐了一會兒,做了幾次深呼吸,墨惜顏方才起身往回走。
見她走回廂房的方向,溫輕言又小心翼翼地往暗影裡藏了藏,怕被她發現。直到她進了廂房,溫輕言才從暗處走了出來。
廂房裡交談聲傳來,一人語聲歡快,一人語聲平靜,溫輕言聽著,神情難辨。
======
次日一早用過早膳之後,墨惜顏帶著葉可欣走上了街頭,在襄陽城裡四處溜躂,尋找著襄陽城裡大大小小的酒鋪和酒坊,想要大批量買酒。
秋海棠本想跟著她上街,她一番勸阻將他留在了刺史府裡。
一來,秋海棠身體還未完全恢復,她怕他體力支撐不了太久,二來,則是怕他貪玩誤了正事。
這是墨惜顏頭一次走上襄陽城的街頭,襄陽的繁華程度不比京都天竺差多少,但人文風氣卻大有差別。
江都地處昭陽版圖南端,再南下便是西夏地界,昭陽與西夏的來往雖算不上有多密切,但兩國同屬大國,對對方一直保有防範之心的同時,也一直保持著不親不疏的政治關係,在邊境地段互通有無。
西夏民風較之昭陽更為開放,昭陽的貴族階層雖有諸多夫侍,且偶爾會到伶人館玩樂,但畢竟還是會以家裡的人為重,不會過於重色,男子地位也不是太低,但在西夏,女子多視男子為玩物,貴族階層裡時常舉行貴族聚會,互贈家中夫侍以尋歡作樂,聚會現場甚是糜亂。
襄陽城裡有不少西夏人士經商,受到西夏風氣的影響,襄陽城裡便比昭陽的其他地方多了許多伶人館。
但是,因為畢竟是昭陽境內,這裡的男子地位並不是太低,在街上時常能看見搔首弄姿、賣弄風騷的伶人經過,身上都帶有濃濃的粉味。
有個衣著有些暴露,走起路來姿態甚是嬌嬈的伶人從墨惜顏身旁經過,見她衣著華貴,容貌清雅,屬非富即貴人士,便將手中的手帕妖嬈地一甩,從她的鼻息間飄過,想引誘她。
墨惜顏原本正留意著街旁的商舖,葉可欣見附近的人沒什麼危險性便也放鬆了警惕,沒能防範到那個伶人的舉動。
墨惜顏只感覺眼前有什麼粉色的東西晃過,緊接著便聞到一陣濃郁刺鼻的粉味,她一嗆,連著咳了好幾聲,趕緊閃到路邊連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才緩過勁來。
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葉可欣一把將那個意欲「圖謀不軌」的伶人拽到了路邊,手中的劍鞘橫在他的脖子上凌厲地問:「你做什麼?」
那伶人沒有料到葉可欣和墨惜顏是一夥的,也沒有料到她脾氣這般「火爆」,屬於不能招惹人士,一時有些被嚇到,戰戰兢兢地舉著雙手不知道該說什麼,面上全是焦急害怕神色。
路過的人看著這一幕,雖有些好奇後續發展會如何,但見葉可欣臉上佈滿戾氣,不敢停下來一瞧究竟,只能故意放緩前行的速度悄悄偷聽。
旁邊的一家商舖裡走出來兩人,其中目睹了全過程的一人道:「這位姑娘,他也是無心之舉,你便放過他吧。」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薦、求點擊、求評論、求紅包、求禮物,各種求,有什麼要什麼,都砸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