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忽然傳來粗重的喘氣聲和紛沓的跑步聲,似一群野獸在暗夜裡圍捕獵物,就要對他露出鋒利的爪牙。
他感覺那聲音離他越來越近,他心中的害怕便越來越濃,猛然間憶起有個人或許可以保護他,他張嘴便大聲呼喊:「公主救我,快來救救我,我怕,我不要被野獸吃掉。」
然,回應他的,是風呼嘯而過的聲音,以及野獸追捕獵物時發出的興奮的嚎叫聲。
沒有得到那人的回應,他急得哭了起來,「公主,旋珞,你們在哪兒?快來救我,啊……」
不小心被地上的什麼東西絆了一腳,他撲通一聲趴到了地上,掌心和膝蓋摔得生疼,嘴裡還啃了一嘴的泥。
那泥土的味道怪異極了,苦澀如藥,他急忙吐了出來。
發覺野獸的聲音已近在咫尺,他心裡一驚,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又往前跑,卻不料已經太遲,有野獸騰空向他撲來,將他再一次撲到了地上。
野獸很重,野獸的爪子很是鋒利,好像是傳說中的野狼,有爪子抓破了他的背,他能感覺到鮮血正汩汩地往外流,疼極了。
他心生絕望,以為那些凶神惡煞的野狼就要將他撕成碎片再吞嚥入腹,卻不想,空中吹來的風突然變了,變得柔和,還帶著淡淡的香氣。
那香氣他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裡曾經聞到過,再次吐掉裝了一嘴的泥,他試著緩緩從地上爬起來,這一爬,他便發現撲倒他的那些惡狼已經不見。
有光束從空中落下來,照射在他的週身,驅散了周圍濃郁的黑。他順著那束光向上仰望,只聽空中傳來陣陣輕柔的呼喚,「秋海棠,醒醒……」
秋海棠……
這世上有誰會這般喚他?
除了她,除了當今九公主,似乎沒有別人了……
他靜心細聽,仔細琢磨「醒醒」二字的含義。
醒?他現在不就是醒著的嗎?為何還要叫他醒過來?
「秋海棠,快醒來喝藥了。」
喝藥……
喝藥?
秋海棠心裡一記咯登,仿似有一道天光突然從天而降,直直照進他被黑雲遮住的心,猛然憶起他正生著病,很嚴重的病,若是不喝藥,他會從此睡過去。
不想從此與世長辭,他奮力地向上跳,向著光束的源頭大喊:「公主,我在這兒呢,我在這兒……」
喊著跳著,他感覺眼前的光線急轉直變,由白茫茫的亮光變成了橙黃昏暗的燭光。
墨惜顏不停地輕喚著,靈敏地感覺到被她抱著的秋海棠的手臂動了動,她面上一喜,原本擔憂的神情瞬間煙消雲散。「秋海棠,快醒來把藥喝了。」
循著聲音的源頭,秋海棠奮力地睜著眼睛想要看清一切,視野內的景象漸漸由模糊變得清晰起來。
視線上移,觸及那張滿是溫柔神色的面龐,他費力地咧了咧嘴角。「公主……」
他還沒有死,他不會死,真好……
那一聲「公主」細若蚊蚋,墨惜顏卻聽得真實。將碗湊近秋海棠的唇邊,她微笑道:「來,把藥喝了再睡。」
「嗯。」秋海棠乖巧地應著,就著墨惜顏的手開始喝藥,但只喝了一小口,他便難受得喝不下去,抬手將藥碗推了開去。「這藥好苦。」
苦?墨惜顏知道那藥確實很苦,讓她喝這種中藥她絕對喝不下去,但想到秋海棠身上的病症必須要喝,她訕笑著勸哄道:「乖,良藥苦口,喝了這些藥,你才會慢慢好起來。」
秋海棠皺著一張臉盯著那碗黑乎乎、散發著難聞氣味的藥,半晌,抬起頭虛弱地說:「若是我把這藥給喝了,公主能不能給我講個故事?」
從未有人說故事給他聽,他好想聽……
墨惜顏眼角一跳,愣了。
講故事?這孩子是在和她談條件?明明是對他自己有好處的事,他卻要和她談條件,這是什麼道理?
若是平時,墨惜顏絕對不會理會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這般和她無理取鬧,但一想到秋海棠的心性本就和小孩子差不多,而他生病也是因為她,她心裡慢慢軟了下來,點頭應道:「好,我給你講故事,不過,除了這碗裡的藥,你還得再喝半碗。」
秋海棠怔住了,瞅著那碗黑乎乎的,似在向他張牙舞爪的藥便想拒絕,但他心裡又有一道聲音在吶喊:喝就喝,一碗是喝,兩碗也是喝,不就是多喝半碗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再一想到墨惜顏只怕還未曾給人講過故事,而他是第一個,他霍然伸手便將墨惜顏手裡的碗接了過來,閉上眼一口氣喝了下去,隨後,他頗為豪氣地將碗往前一遞,示意墨惜顏再給他倒半碗來。
看著近在眼前的碗,抬眸看去,見秋海棠一臉決然,墨惜顏眨了眨眼,有些詫異。
她還以為秋海棠一定會和她耍賴,或者繼續談條件,沒想到他這麼痛快便喝了。
須臾,她扯出一抹笑來。「好,你坐好,我再去給你倒半碗來。」說罷,她起身轉身走向食桌,秀眉微微上揚著,心情甚好。
倒藥時,想著半碗和大半碗沒什麼區別,她便賊笑著多倒了些,然後笑瞇瞇回到床邊遞到秋海棠眼前,「給。」
秋海棠仰首望著那個笑得異常燦爛,眸中流淌著算計的精光的女子,心跳忽的亂了一拍,耳際也漫上兩抹熱浪。
垂下眼,感受著心底的慌亂,他右手微顫地去接墨惜顏手裡的碗,墨惜顏只道他是身體虛弱得厲害,連端碗的力氣也沒有,便坐下來摟著他說:「還是我餵你吧,免得把藥給弄灑了。」
秋海棠心頭一震,有什麼難以形容的東西從心底深處湧了出來,席捲他的四肢百骸,衝擊著他的靈魂。
看著那隻手端著藥碗緩緩向他靠近,如玉般細嫩的纖纖玉指泛著溫潤的光澤,恍惚間,他聞到了他剛才陷入夢魘時聞到的那股淡淡的馨香,不由得一愣。
原來,他在夢裡聞到的,是她身上的味道,是她救贖了身陷噩夢的他……
苦澀的藥味襲來,秋海棠驀然回神,眼看白淨的藥碗已近在唇邊,他啟唇,將藥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藥雖苦,他心裡卻充斥著淡淡的甜,那藥再苦便也不覺得苦了。
大半碗藥再下肚,他覺得嘴裡只剩下苦澀,還有些微的麻。待墨惜顏將藥碗放下,他往她懷裡蹭了蹭,感受著她身上的溫軟,弱聲道:「公主,該給我講故事了。」
墨惜顏回身的動作一滯,覺得這問題有些棘手,可答應秋海棠的事她不能反悔,否則便是她失信於他。
凝神想了想,她柔聲道:「那我給你講小紅帽和大灰狼的故事好不好?」
大灰狼?想到剛才的夢,秋海棠渾身一顫,「公主,換個故事好不好?我不要聽和狼有關的故事。」
墨惜顏心裡一嗆,這孩子咋這麼刁呢?她小時候也沒他這般待遇,她老爸老媽也沒給她講過故事,她好不容易記得小時候自己看過的一個童話故事,他還不想聽,這讓她上哪兒去給他編個故事出來?
秋海棠等不到墨惜顏的回答,怕她反悔什麼故事也不講,忍不住撒嬌道:「公主,換一個吧,我怕大灰狼。」
那聲音真真是虛弱,有種氣若游絲的感覺,墨惜顏聽著,心肝兒一顫。
人家都病成這個樣子了,而且還是因為她,不過一個小小的要求有什麼過分的?畢竟病者為大。
但她又忍不住想,這秋海棠果真是小孩子心性,膽小得厲害,居然會怕大灰狼。在中國隨便逮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出來,也沒人會像他這般怕聽大灰狼的故事。
她一邊腹誹一邊仰首苦思,講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兒的故事,以秋海棠的思維模式,一定會問她為什麼會有小矮人的存在,還會問白雪公主為什麼要嫁給王子而不是王子嫁給她。
講美女與野獸,即便她最後顛倒事實說是那個王子嫁給了那個美女,他也一定會問這世上怎麼會有那麼神奇的咒語和魔法,將王子變成了野獸。
想了想,她腦子裡靈光一閃,計上心來。「我給你說說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吧。」
梁祝的愛情故事在中國可是一段佳話,都是正常的人類,沒有小矮人和野獸這樣難以解釋的變異體,只要把男女身份對調一下,故事發生的時代背景再換一下,應該不會有問題了吧?
見秋海棠沒有問梁山伯與祝英台是誰,墨惜顏放下心來緩緩說道:「相傳,昭陽開國初期,泗水河邊有位祝員外家的公子祝英台自幼聰穎過人,跟著家中的姐妹們學習詩文。
他喜愛文學,奈何他的母親並不贊同他舞文弄墨,求學心切的他,便偽裝成卜卦著,上門算卦讓他的母親放他出門求學。
他母親見算卦的人都說讓他出門,又見他男扮女裝毫無破綻,不忍讓他失望,只得勉強答允。
祝英台歡欣鼓舞地前往天竺山求學,途中邂逅同樣欲往天竺山求學的書生梁山伯,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最後義結金蘭。
後來,兩人一同上山拜師入學,同窗共讀形影不離……」
【遲到的新年祝福,秋在這裡祝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