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棠雙目含淚,頭依偎在墨惜顏的懷裡,她的懷抱溫暖柔軟,她的語聲低柔清婉,他眼中的淚,就似河水暴漲、波濤洶湧的泗水河突然找到了一個決堤口,傾瀉而出。
聽著他嚶嚶哭泣的聲音,感覺到懷中的濕熱,墨惜顏柔腸婉轉思緒翻飛。
秋海棠……終究不過是個心性單純的孩子而已,卻因為皇權的爭鬥,才被迫捲進了一場紛擾中……
心思回轉著,墨惜顏輕輕地拍著秋海棠的背,替他順著氣兒,心中不免有些擔憂萬一他吃下的病變蔬菜並不是造成瘟疫的源頭,他吃了,會不會食物中毒,得了其他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技術根本沒辦法治療的病症?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待秋海棠停歇下來,他只覺得腦袋眩暈得厲害,還沉甸甸的,像壓了塊石頭在上面。
他本打算支起上半身離開墨惜顏的懷抱,豈料他才剛試著抬起頭來,便感覺天旋地轉眼冒金星,又撲回了墨惜顏的懷裡。
墨惜顏心中記掛他的身體的變化情況,他這「一起一撲」,她心中頓時警鈴大響,忙將他從懷裡推了開來。
雙手支撐著他的雙臂,視線在他的臉上急急地掃著,她關切地問:「喂,秋海棠,你沒事吧?」
秋海棠清楚地聽見了墨惜顏的聲音,也能感覺到她離他很近,但那聲音,他聽在耳裡卻有些飄遠,似白霧瀰漫的夢裡,他站在湖邊,她搭乘著一艘畫舫從湖中心乘船破霧而來,雖美好,卻虛幻得不真實。
秋海棠張了張嘴,想說他感覺很不舒服,卻又不知道到底是哪裡不舒服,只覺得他的整個身體好似都是別人的,軟綿綿的使不上力,又像漂浮在空中,沒有踏實感。
墨惜顏看他迷迷糊糊的樣子,眸色一沉,立即對溫輕言道:「溫姑娘,你趕緊替他瞧瞧,他好像發病了。」
溫輕言也注意到了秋海棠的異常,神情十分嚴肅。「還請公主將秋侍君的身子扶正,我好為他把脈。」
「嗯。」墨惜顏微微頷首,一邊讓秋海棠繼續靠在她身上,一邊將他在凳子上轉了半個圈,將他的手放在了桌上。
她的手在觸及秋海棠的手腕的那一剎那,高於尋常人正常體溫的溫度讓她的心顫了顫。
秋海棠發燒了?
為秋海棠診脈的溫輕言在觸上他手腕的那一刻也是怔了怔,細細地為秋海棠診了脈,又看了看他的面色、唇色,脖子上露出來的那片肌膚以及袖子掩蓋住的手臂,當看到他白璧無瑕的手臂上隱隱露出的小紅斑時,她眸色猛的一沉,心中震撼。
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任大夫也看到了秋海棠皮膚上的紅斑,心中同樣驚訝。
收回手,她抬眸看向墨惜顏,神情端肅。
墨惜顏見她神色凝重,心頭一緊。「他是不是染上了瘟疫?」
溫輕言動作遲緩地點點頭,心中百味陳雜。
她自認為自己博覽醫書,卻對這次來勢洶洶的瘟疫束手無策,找不到致病根源,不曾想墨惜顏一個游手好閒的非專業人士,居然會知道她所不知道的事。
墨惜顏緊擰著眉問:「我看他神志有些不清,他的情況是不是比別人來得嚴重?」
溫輕言點點頭,道:「確實如此。」
聞言,墨惜顏的心往下沉了沉。「為什麼會這樣?可有辦法醫治?」
溫輕言看一眼依偎在墨惜顏懷裡的秋海棠,道:「剛才把脈時我便發現秋侍君的身體有點虛,可能是他天生身體便不大好,也有可能是從天竺趕來的路上太過辛苦,沒有休息好,所以才會抵抗不住瘟疫的侵襲。
治療方面,因為公主已經證實這次的瘟疫是由於食用**蔬菜所致,只要今後不再食用這樣的蔬菜,再服用幾帖醫治瘟疫的藥,再好好休息幾日,相信秋侍君很快便會好起來的。」
「那他這燒……」墨惜顏說著,摸了摸秋海棠的額頭,確定確實很燙手後,她擔憂地問:「會不會有影響?」
「這個……」被墨惜顏眸中十分認真的擔憂所震懾,溫輕言愣了愣,「……應該不會。」
「應該?」墨惜顏揚了揚眉,心中對這樣的答案很是排斥。
盯著溫輕言的臉看了一會兒,想到溫輕言是因為負責才會這麼說,她便沒再追究,而是轉首對立在一邊的葉可欣道:「葉護衛,你趕緊到鎮外把馬車牽過來,我要帶秋侍君回襄陽。」
葉可欣沒有遲疑,立即領命離去。
「秋海棠……」墨惜顏試著喚了幾聲,秋海棠抬首看她,但雙眸眼神迷離目光渙散,看上去焉巴巴的。
她心中微沉,囑咐道:「秋海棠,你撐著點,我馬上帶你回襄陽,你不會有事的。」
在腦海中遲鈍地分析著她說的話,半晌,秋海棠呆呆地點點頭。「嗯。」
安撫地摸了摸秋海棠的頭,墨惜顏抬眸看向溫輕言和任大夫。「溫姑娘、任大夫,**蔬菜致病一事事關重大,你們恐怕都得隨我回一趟襄陽,嚮慕刺史稟明事實詳情,然後再向朝廷上書,讓朝廷出面趕緊從各地購買新鮮蔬菜並輸送過來。」
任大夫連連頷首表示自己沒有問題,溫輕言卻是有些遲疑。
看了看墨惜顏懷裡的秋海棠,她猶豫道:「公主,以秋侍君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不宜舟車勞頓,而是該趕緊醫治,若是耽擱了醫治的時辰,只怕……會有性命之憂。」
墨惜顏眉宇一凝,眼露震驚。「你說什麼?!」
怎麼會有性命之憂?
「公主。」溫輕言直視著墨惜顏,認真道:「秋侍君現下發著高燒,如果不及時退燒,會很危險。」
心中的震驚退卻,擔憂卻漸生。「有沒有什麼藥物能讓他快速退燒?」
「……沒有。」
墨惜顏愣了愣,心裡有些發涼。
她很無奈,無奈這個世界現在只有中藥,沒有見效很快的西藥,更沒有針劑藥物。
倏爾,她想到什麼,月眸驀地一亮。「那有沒有冰塊?」
冰塊?溫輕言怔了怔,不知道她問冰塊是要做什麼。待回神,溫輕言搖了搖頭。「眼下已經進入夏季,這裡沒有冰塊,最近的冰庫也在襄陽,來回差不多要六個時辰。」
「沒有啊……」墨惜顏的臉上迅速漫上了一層失落之色,溫輕言看著她,試探地問:「公主要冰塊是想做什麼?」
「沒什麼。」墨惜顏垂眸看了看靠在自己懷裡的人,感受著秋海棠身上正在逐漸上升的溫度,她凝了凝眉,月眸幽沉。
過了一會兒,她霍然抬起頭來,道:「要不這樣,溫姑娘、任大夫,你們二人之中任意留下一人為秋海棠治病,另一個,則拿著我的令牌和葉護衛一起去襄陽等慕刺史回來,告訴她今天這裡發生的一切,讓她趕緊寫封奏折上奏朝廷。」
溫輕言和任大夫看看她,又互看了一會兒,最終,溫輕言道:「從紅城到襄陽雖不算太遠,但也不近,還是由我去吧。」
說完,她又問墨惜顏:「不知公主還要不要冰塊?如果公主要的話,葉護衛等下可以快去快回,為公主帶些回來。」
「那就有勞溫姑娘記在心上了。」墨惜顏點點頭,然後將目光轉向了任大夫。
「任大夫,不知這鎮上哪裡有清靜一點的居所?我想帶秋海棠住進去,讓他好生修養。」
「有的,公主請隨我來。」任大夫說著便在前頭帶路。
「溫姑娘,這是我的令牌。」墨惜顏從懷裡掏出一塊令牌放在了桌上。「等下你將我的吩咐直接轉告給葉護衛便好,讓她快去快回,再捎一些冰塊回來,我就不在這裡等她牽馬車過來了。」
「公主放心去吧,我會記得的。」
墨惜顏點點頭,彎腰將秋海棠抱起來便出了門,急急地跟在任大夫的身後。
秋海棠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忽然騰空,緊接著便落入一個甚是讓他覺得安心踏實的懷抱,便忍不住努力撐開眼簾看了看。
入目的,是墨惜顏光滑玉潤的下巴,再往上,是她柔美的側臉,微微有些凝重的神情,看上去似乎是在為誰擔憂。
她是在為他擔心麼?好安心的感覺……
心中這樣想著,秋海棠又緩緩閉上了眼,將頭輕輕地靠在了墨惜顏的肩上,嘴角似翹微翹。
待墨惜顏抱著秋海棠離開,這戶人家的男主人湊近女主人悄悄地說:「我還以為九公主不喜歡那個秋侍君,沒想到是我看走眼了。看她著急的樣子,分明是很上心。」
那女人先是警告性地白了那男人一眼,後又偷偷地瞅溫輕言,見溫輕言沒說什麼,她用唇形無聲地說:「別亂說。」
那男人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心中突然便有些羨慕起秋海棠來,羨慕他嫁給了身份尊貴的公主,公主待他還不錯。
溫輕言默默地望著墨惜顏遠去的背影,腦海中迴響著那個男人的話,心裡莫名地便生出淡淡的惆悵。
【遲到的新年祝福,秋在這裡祝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