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五號這一天。
我們終於到達了映秀鎮,爬山涉水了很遠,才找到了華哥家所在的村莊,可眼前的景象直接讓華哥崩潰,那一片村莊幾乎都被夷為平地了,慘烈無比。
經過了十幾個小時的搜救,我們一夥人再次救出了五六個被掩在廢墟下的倖存者,可始終還是沒找到華哥家人的蹤跡,附近倖存下來的人也都說沒見過華哥的家人。
猴子跟二哥幾乎都累的虛脫了,張小溪更是累的坐在地上起不來了,可華哥還是徒手的在廢墟裡扒來扒去,有時候莫名其妙的就會大哭起來,看得我一陣心酸。
五月二十七號那天。
我一大早起來,看到華哥的帳篷不見了,我突然意識到不好,趕緊把大伙都叫了起來,可找了半天喉嚨喊啞了都沒能找到華哥的身影。
最後,張小溪在我的帳篷面前發現了一封沒有裝信封的信,我一打開看,正是華哥的筆跡。
當你們看到這張紙條的時候,我已經離開這個村莊了,很感謝你們陪我的這半個月,也感謝你們陪我的那大學三年,我董韶華能有你們這幫兄弟,這輩子算是值了!
當然,你們也不要擔心我,我離開這個村莊,只是想去別的地方幫助更多的人而已,經過這段時間我已經想的很明白了,我覺得我現在能做的就是希望更多的人活下來,雖然我知道這個時候還被掩埋在廢墟下的人多半是活不了了,可奇跡總是會有的。
我不知道自己的家人現在怎麼樣了,但不管如何,在沒確定家人是否安在的情況下,我是不打算再回學校了,如果在大四開學我還沒能回去,可能我就不會再回去了。
猴子,以前我老是跟你鬥嘴跟你過不去,在這裡我跟你說聲對不起,以後沒有你的日子,可能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覺得很難過。
對於我這樣一個窮苦出身的孩子,其實我一直很羨慕辰南的生活,但有一次不小心看到辰南在陽台上偷偷的擦眼淚,我才知道原來不是每個人都會過的很自由自在的。
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一直這樣自由自在下去。
曉東是咱們632寢室年紀最小的,但卻是我們幾個人當中最有大局觀,最有擔當的一個人,每次在寢室要決定最重要事宜的時候,曉東總是會表現出足夠的能力,總是會把事情想到最好,做到最好,這其實才是我最欣賞你的地方,希望你以後能有一番大大的前途!
曉東,感謝你為我的付出,也替我謝謝你姐。
看完這封信後,希望你們馬上就準備東西回家吧,辛苦了這麼久,你們應該要回去了!
如果大家還有下次見面的時候,那便是我董韶華對你們報恩的時候!
保重!
後面的落款是董韶華。
看完這張紙條後,所有人都沉默了,誰都沒想到華哥會拋下我們獨自一個人離去。
說實話,我很生氣,非常的生氣,我發誓下次見到華哥,我必須要狠狠的修理他一段。
猴子這廝當場就把那張紙條撕的粉碎,最後蹲在帳篷邊上,腦袋埋在膝蓋中哭得壓抑。
一直紅著眼睛的二哥直接躺在地上不敢起身,估計是怕一站起來眼淚就止不住的往外流。
張小溪跟我坐在一起靠在我肩膀上,安靜的不發一語。
一直在原地待了兩個小時,我們才開始收拾東西原路返回,一路上走走停停,到汶川縣城的時候,又花了將近一天的時間。
本來是打算直接開車去成都的,可猴子卻說要留下來兩天再幫一些忙,幫助那些志願者們。
於是,我們再次耽誤了兩天的時間。
到成都已經是六月三號了,這個時候學校已經放暑假了。
張小溪建議把車寄存在成都,到武漢之後她再想辦法把車弄回去,二哥是舉雙手贊成,這次他實在是不想再開車回去了,也沒那個精神力了。
在成都雙流機場買好了回武漢的機票,回去前我打電話給老媽報了個平安,可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我來四川了,電話一接通她就問我這個問我那個的,最後我告訴她下午就能到家的時候,她才掛掉了電話。
我再給輔導員發了一條信息,簡單明瞭,就說我們今天回武漢,有事大四開學再說。
終於上了飛機,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張小溪一直靠在我肩膀上閉目養神,在汶川的這段時間,我已經很久很久沒見到她的笑容了。
傍晚五點半,我所在的從成都雙流機場飛往武漢天河機場的航班終於降落。
四個人下了飛機後,還沒走到出站口,遠遠就看到在站在大廳過來接機的一大幫人。
站在最左邊位置的是猴子女朋女。
再過來一點,是五六個中年男人,為首一個大腹便便的胖子正是我們學校的朱副校長,他後面幾個應該也是校領導,只是我一個也不認識。
最右邊等待著的是二哥的父母親,王兮兒也赫然在列。
站在大廳中間位置的一大幫人就顯得格外扎眼了,一個氣勢彪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夾著一根雪茄,似笑非笑,他身邊站著的是一位豐腴的中年少婦,而後面還站著一大幫子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
更離譜的是,貌似連機場的負責人都一直全程陪同在那個中年男人身邊,點頭哈腰的。
這個夾著一支雪茄的中年男人正是張小溪的父親張大年,而他身邊站著的正是我老媽,後面那一大幫子人估計是被張大年從公司拉過來顯擺的。
我剛走到大廳,老媽就立刻上來問我這個問我那個。
張小溪一直安靜的陪在我身邊,她都懶得拿正眼去瞧一下張大年。
猴子跟他女朋友親熱去了,二哥也回到她父親那邊了。
我剛走到張大年面前,那位朱副校長就迎了上來。
「請問你是陳曉東嗎?」
「對,我是!」我很好奇他為什麼回來這裡。
「我是學校的副校長,收到信息,特地過來迎接你們回家的!你們是好樣的!」
我皺了皺眉,正想開口說話。
張大年叼著一根雪茄,斜眼看著那位朱副校長,不屑道:「喲,原來你就是我兒子學校的校長啊,學校架勢不大,看你肚子倒是蠻大的嘛!」
朱副校長聽到張大年的話後,臉一陣青一陣紅的,他轉過頭正想發火。
可等看到張大年的摸樣後,他立刻換了一副卑躬屈膝的摸樣,獻媚道:「原來是張總啊,對不起,對不起,剛剛沒看清楚,我的錯,我的錯!」
張大年理都沒理他,繼續挑釁道:
「一個破卵蛋的武漢理工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啊,我兒子去了災區前線這麼大的事你們竟然不通知家長的,你這個副校長是不是太失職了,幸好我兒子沒事,要是少了一根汗毛,老子立刻把你們學校都給拆了!」
這句話當真是霸氣側漏了,彪悍的無法無天了!
而那位副校長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
張大年,這是何等的威武!
要擱在平時,我肯定要對張大年破口大罵了,可這次我卻沒有,或許是他剛剛那句護犢子的話勾起了我心中那點不為人知的感情。
這位估計是順風順水了大半輩子的朱副校長低著頭愣是不敢開口。
我走向前,朝他說道:「朱校長,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下學期開學我會主動寫一篇檢討書交給輔導員的,我只希望我們這次的擅自行為沒給學校抹黑!」
「哪裡哪裡,你是我們學校的楷模,學校應當以你為榮!」
「那好吧,現在學校放假了,我們也不打算再回學校了,有事都等開學再說好嗎?」我打斷了他的阿諛奉承。
「那行,我就不打擾你們一家團聚了!」朱副校長呵呵道。
等他帶著自己的人離開後,張小溪陰陽怪氣的朝他老爸說了一句:「喲,今天吹的哪門子的風把您給勞駕來親自接機了?」
「呵呵,兒子女兒回來了,我自然要過來!」張大年笑的很開心,在張小溪面前他絲毫不敢有半點跋扈的氣焰。
「小溪啊,你們在那邊肯定受苦了,你爸這是特意過來接你們的,就不要鬧得不開心了,你爸已經在酒店訂好座了,咱們一家子聚聚!」老媽上來打圓場。
張大年立刻也笑著附和著道:「今晚你們想吃什麼就說,就是把你老子吃破產也願意啊!」
張小溪正想鄙視他一番,我扯了一下她的衣角阻止了她。
這時候,二哥跟猴子他們也圍了上來。
打過招呼後,我跟他們說道:「大家一起去搓一頓,今晚有人買單,你們就狠狠的宰就好!」
「這個,我……我就不去了,嘿嘿!」猴子摟著他的女朋友,笑的很猥瑣,用腳趾頭猜我都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估計又在某某賓館開好房間了。
二哥拍了一下我怕的肩膀,笑著道:「猴子說明天回家,到時候哥幾個再出來搓一頓,今晚就免了吧!」
我見他們不願去,也就沒再多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