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靖東才回到莫莊就看見慕靖北急匆匆地跑出來.他脫口說:「大哥.到底怎麼回事啊.三哥怎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我剛才打電話給二姐.二姐說三哥人不見了.兼墨哥他們到處找也沒找到.」
走到樓梯口的慕靖東到底遲疑了下.他回頭看了慕靖北一眼.說:「這麼大個人.丟不了.」說完.他又徑直上樓.
「大哥.大哥.」慕靖北見他不理自己.他在樓梯口站了會兒.咬牙回神打給慕靖楠.「二姐.你還在醫院嗎.什麼.好的.你們等著我.我也來.」
慕靖東回頭看著慕靖北跑出去.他握著公文包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慕靖西已經離開慕家.並且交出了宇森.他真的還要趕盡殺絕嗎.只是.他在愣了片刻之後.仍是面無表情回了書房.
楚風的車子才在隴山墓場外停下就看見了慕靖西的車子.佟念安打電話告訴慕靖楠.然後推開車門就飛奔下去.
「佟小姐.」楚風下車.見佟念安早就不見了.他遲疑了下.往前走了幾步.忽而又站住了.他低頭自嘲一笑.轉身重新坐進了車裡.掉頭離去.
「靖西.」長長的墓道盡頭.藉著微弱的光佟念安已經看見了他.她衝過去.見他背靠在墓碑上.身邊橫七豎八躺著很多啤酒罐.
「靖西.」她蹲下去扶他.他已經完全喝醉了.整個人都軟軟的.她吃力地想拉他起來.他卻俯身就吐.吐了很久.人才似清醒一些.半睜開眼睛看著佟念安.佟念安的眼眶忍不住紅了.「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要這樣折磨自己.」
他喝了太多的酒.酒精的作用又讓他的頭狠狠地痛起來.他微微呻吟一聲.無力地靠在佟念安懷裡.目光卻是直直地看向身後的墓碑.他忽而笑起來:「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靖西……」她抱緊了他.
他將臉埋入她的胸口.喃喃說:「你知道嗎.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每天吵得不可開交.他還打她.有一次我撞見了.他把她推到在地上.她的頭上全是血.我哭著跑過去.他一把將我拎起來便要打我.她為了保護我.又被他狠狠地毒打了一頓.所以我從小就恨他.覺得他是世界上最狠心的丈夫.最糟糕的父親.這麼多年我從沒提及過他.在我心裡他已經死了.我恨他的所作所為.恨他對這個家所做的一切.要不是他.這個家就不會散.我也不會失去父愛.所以我才發誓.以後我要有孩子.一定要將他帶在身邊.做一個父親該做的事.」說到此.他的神色一黯.佟念安知道他是想起了恩恩.她忙搖頭:「恩恩的事不一樣.她現在還小.以後她可以時常在你的身邊.你不要自責.」
他緘默了.
佟念安又說:「我也有個糟糕的爸爸.甚至都不肯承認我.靖西.這沒什麼.現在都已經過去了.」
她輕輕拍著他的背.卻感到他渾身顫抖得厲害.
「靖西……」
「不會過去.不會的.因為事實是.他們因為我才離婚.」
佟念安大吃一驚.脫口說:「你胡說什麼.那時你才多大.」
他猛地推開她.踉蹌地站起來.餘暉早已收盡.暮色裡.他的身姿看起來越發單薄伶仃.他突然笑起來.一聲高過一聲.「不管我多大.自從我生下來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因為……因為我是私生子.是她出軌.是她有錯在先.是她破壞了中國家庭.是她背叛了他.還懷了野種.這個野種就是我.」
他說得聲嘶力竭.佟念安整顆心都在顫抖.她的眼睛不自覺地撐大.見他一下又一下捶打著自己.她不顧一切爬起來衝過去抱住他:「不.這不是你的錯.不是的.」
他整個人都緊繃著.眼淚卻流不出來.心卻痛得很.一抽又一抽.
「她也不是病死的.她因為愧疚才自殺……這一切全都是因為我.我大哥沒有錯.他是該恨我.是我毀了他的家.毀了這一切.老爺子將一切交給他又有什麼錯.我有資格說什麼嗎.最沒有資格的就是我.」
他握拳的手不自覺地收緊.頭上彷彿有把鑽頭在鑽.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他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墓碑.
佟念安嚇得不輕:「靖西.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他搖頭.無力地笑.
他笑得她很心疼.「你別這樣.你大哥就是想看著你這個.就算事實是這樣.可你也是他的親弟弟.他怎麼能這樣.」
他低下頭去:「他沒錯.他一直想維護這個家的尊嚴.一直在維護她的慈母形象……嗯……」他再無法偽裝.伸手抱住了頭蹲下去.
「靖西.」佟念安扶住他.「是頭疼嗎.藥在車上是不是.你忍一忍.我去給你拿.」
「不要.」他虛弱地拉住她.也不知道是因為酒精的緣故還是身體的疼痛.此刻的他有些渾渾噩噩.他卻是笑了.「不要去.就這樣陪我待著.」
佟念安一愣.回身狠狠地抱住了他消瘦的身軀.
誰也想不到萬千寵愛的慕家三少居然是個私生子.他根本就不姓慕.怪不得慕靖東一直想趕他出宇森.可是.這一切難道是慕靖西的錯嗎.分明……分明就是他媽媽的錯.
佟念安怨恨地看了墓碑上的慕母一眼.她死了.一了百了.就要留下慕靖西來承受所有的指責嗎.
這對他太不公平了.
此刻.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緊緊都擁著他.若不是今天喝醉了酒.依他的性子是打死也不會告訴別人的吧.
那麼這幾天.他獨自一個人又究竟是在怎樣的煎熬和痛苦中度過的.一想起這個.佟念安就覺得渾身都難受得很.喉嚨更是堵堵的.說不出的難過.
不知過了多久.他似是平息了一些.身體的緊繃緩緩地鬆開.他有些虛軟地伏在佟念安懷裡.彷彿這是他此生最後的一個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