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被恩順候搶進侯府,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著了,沒想到人家就這麼輕易的送將過來。舒榒駑襻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兒揉了揉,疑惑的問道:「芸娘,是,是你麼。」
芸娘撲入懷中,泣道:「相公,本意我夫妻二人永遠不能團聚,可昨夜恩順侯府突然鬧鬼,也不知怎麼回事,今兒個一大早,恩順侯便敲鑼打鼓的把奴家送過來了。」
鬧鬼,酸丁這才想起來,好像昨夜莫愁台下見有無數綠幽幽的鬼火飛向吳州城,莫非是道士們施展了什麼手段,想到這裡,回頭向莫愁台望去。
藍袍道士站立風中,有絕代佳人、青衣小廝左右伺候。
曙光射下,三人身上似乎蒙了層聖光,眾人都看的癡了。
「他們是。」芸娘詢問,
酸丁反應過來,趕緊牽著芸娘的手跪在地上磕起長頭,高呼道:「多謝道長,多謝道長。」
莫離剛剛舉手,
空空兒隨即高呼:「把兩條賴皮狗給老子牽上來。」
莫離愕然,如殤笑得彎下了腰,空空兒頓覺犯了什麼錯誤,趕緊彎腰低頭。
台下家丁衙役卻沒那份心情,苦著臉將他們的主子牽過去。
忽地裡莫離修為暴漲,竟於剎那間到了元嬰水準。
如殤驚訝的張口要問,
空空兒卻已低聲回答:「來了個元嬰高手。」
甚麼道理,來元嬰化元嬰,不過,他真的只有元嬰水準麼。
正思忖間,莫離忽然回頭,對虛空喊道:「道友既然大駕光臨,又何必躲躲藏藏呢。」
面前白光乍放,現出四五個形容各異的修士,這些修士年紀老少不一,竟然都在金丹境界。
然而僅此不算,眾修士當間那位白鬚道者,修為更是高深。
見那道者,頭戴五嶽冠,身著紫色八卦得羅袍,手拄鶴頭銜珠杖,滿面紅光,白鬚根根見肉,身材高大威猛,端的是儀表不凡,絕對不在元嬰以下,還正是空空兒所謂的高手。
而渾天道人正跟在身後,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
不用說,正一盟的援兵到了。
果然好大的勢力。
人群中又有數百名修士擠將出來,恩順侯、吳州知府看出蹊蹺,急忙跪倒在地不停的叩頭求乞道:「仙長救命,仙長救命,擒拿這萬惡不作的妖道。「
每一個身邊經過的都不停的哀告,好似終於發現救星。
莫離調侃的看看空空兒,空空兒則漫不在乎的伸手一指,霹靂聲裡,天上電光落下,將二人劈為齏粉。
這下真的無可奈何,因為劈死二位朝廷官員還正是自己的主意。
不用說,空空兒的確精通讀心。
不說他再次試探。
而鶴杖道者見空空兒敢當面殺人,不由勃然大怒,鶴杖地上一頓,頃刻有紅光飛出,
空空兒嘿嘿一樂,張開小嘴,紅光吞入腹中。
鶴杖道者登時如受重擊,噗地一聲噴出鮮血。
卻是他放出的法器莫名失去聯繫。
一粒紅丸在空空兒掌中溜溜轉動。
甚麼手段,居然收了人家的法器。
如殤頗為驚訝,伸手拿過紅丸,仔細查看片刻,笑道:「下品仙寶飛紅落,原來是正一盟的抱樸先生到了。」
抱樸先生三百年前崛起人間,憑的就是這丸來歷非凡的飛紅落,這法器體內溫養百年,早已和他形意相合,孰料卻被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青衣小廝莫名其妙的化為無主之物。
法器心神所繫,一旦失去聯繫,還哪兒有不吐血的道理。
莫離望著抱樸先生冷笑起來:「這點本事也敢人間行走,真是不知所謂。」
同來的幾個修士圍將過來,
「老頭兒說他本領高強,不可小瞧,可你就是不信。」渾天道人身後不滿的低聲嘀咕。
「結陣,擒妖。」抱樸先生抹去嘴角血漬,揮杖高呼。
莫愁台下數十名修士疾步趕來,正欲祭劍做法。
「不能讓他們傷害恩公,芸娘,咱們拼了。」酸丁終於義憤起來,猛然抱住個正從身邊經過的修士,
「媽的,原來他們跟狗官是一夥兒的,打他。」有好事者振臂高呼,
「打,打,打死這些個狗奴才。」又有人隨聲附和。
呼喊聲裡,多少百姓一擁而上,眨眼間,石頭與土塊同飛,臭鞋共爛菜齊舞,場面那叫個亂。
看來吳州知府、恩順候他倆可真把吳州百姓禍害苦了。
修士們身陷其中,左支右絀,個個狼狽不堪,眼看就要忍不住了,抱樸先生再也顧不上莫離,連忙朝莫愁台下不停的呼喝起來:「不許傷了百姓,不許傷了百姓。」
莫離二話不說,卻是乘隙越上軺車,空空兒長鞭一揮,白馬沖天而起,空中悠悠傳語道:「正一盟的大老爺們,不怕業力纏身就放手大殺吧,他們可都是小爺我的同夥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雲天之上,清輝萬里,軺車如電。
如殤車中沉吟道:「奇怪,正一盟大舉出動,難道就是為了咱們,天下能有這麼巧的事兒。」
呼——呼——呼——
莫離尚未回答,耳邊傳來滾雷般的呼嚕聲,這聲音似乎就在左近,卻是瞻之在前,忽焉向後,彷彿海市蜃樓,飄渺而不可捉摸。
「哈哈,原來是他。」車外空空兒卻是一聲歡呼,長鞭順手拋出,逕直車上躍起,冥冥渺渺之間,前方一座諾大的牌坊,內有虛空扭動。
空空兒沒入牌坊之中不見。
「快走,將來到了。」莫離呼喊著揮動長鞭,
「來就來唄,喊什麼呀。」車內如殤提不起半點興趣,只顧著考慮正一盟的事體,這一路走來,已經習慣他倆一驚一乍,大不了待會兒「將來」照貓畫虎,吞了「現在」,再看到一個空空兒而已。
說話間軺車奔入牌坊。
眼前登時換了個世界,哪裡還有甚麼麗日晴天,只在一座小鎮之中,足下青石長街,兩列高高矮矮的房舍,前後伸展出去,沒入迷濛之中。
目下雖然八月天氣,天空卻不見太陽,陰沉沉的似雨不雨。
小鎮內冷風迴旋,街上行人稀少,呼嚕聲似乎就在左近,莫離觀望片刻,忽地裡向車輿內喊道:「妹子出來,看咱們到哪兒了。」
「哼,能到哪兒,瞧你高興的,還能已到竹山鎮不成。」如殤不滿的掀簾出來,
孰料剛剛抬頭,猛地裡愣在當場,茫然的左右看看。
忽然。
呀——
孩子似的一聲歡呼,燕子穿梭般的車上飛躍而下,欣喜的鼓掌笑道:「天哪,這是後市街,咱們到竹山鎮了,真的到竹山鎮了,竹山鎮在晉州,晉吳兩地相距萬里,幾句話的功夫就能趕來,難道這就是將來的神通,呵呵,太好了,太好了,可以回家了,你看——」順手指向前方,道:「前面有條東西走向的糧道巷,糧道巷中段有家蘇家米鋪,蘇家米鋪斜對門正對融合坊,融合坊出去就是我家了,呵呵,我家就在新街口,記得不,新街口往南過了大瓦修義坊,便能在南官巷看到一座酒樓,那座酒樓就是當年爹爹請你的太白居,嗨,如今事隔多年,也不知太白居還在不在,莫道長,哈哈,想不想再進太白居啊,今兒個到了我家,自然由我請客,想吃什麼隨便說,要知道你當年可是最饞嘴的,一桌子十來個人的菜,能叫你一人吃個乾淨,哈哈,快走,快走,你說我家不會搬到別處吧,爹娘還認得我不,弟弟長成什麼樣了,嗨,管他呢,去了不就知道了麼,奧,還有,哎,莫道長,莫道長,小莫子,莫——離——你去哪兒,等等,等等,這可是我家,你能比我還著急麼……」
如殤指前指後囉嗦無比,莫離已經牽著白馬走將出去,呼嚕聲越來越清晰,就那麼直愣愣鑽入耳中,風聲、囉嗦聲對它沒有絲毫影響,彷彿存在於另一個世界。
順聲過去,果然有條東西走向的大街,便是如殤口中的糧道巷,糧道巷內老遠就能看見蘇家米鋪的招牌,沿路家家戶戶門戶緊閉,迷迷濛濛的街道上不斷有人擦身而過,卻一律匆匆趕路,並不發出半點聲音。
米鋪台階旁斜倚著一位老叫花子,這花子圓臉,著百衲衣,褲子磨得千瘡百孔,兩條褲腿長短不一,腿毛茂盛,光只腳丫,黑黢黢的已經辨不出原來顏色,腰間繫個諾大的酒葫蘆,生的禿頂卷髯,斷眉鳳眼,臉上坑坑窪窪,長几顆麻子,此刻正大大咧咧的靠在台階上打瞌睡,無法迴避的呼嚕聲就是從他這裡傳出來的。
「嗨,等等,等等,著什麼急啊,你認得路麼。」如殤匆忙趕來,募地裡身形一滯,手指前方呼喊起來:「看,他在那兒。」
空空兒蹲在老叫花子身邊,只望著他倆咧嘴一笑,旋即失去了蹤跡。
呼嚕聲越來越大,震耳欲聾,匆匆經過的行人沒半個放慢腳步,彷彿根本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
……
坎——坎——坎——
無邊寂靜裡,聽聞遠處有怪異的聲音,這聲音宛若伐木,不急不躁。
……
「來了,來了,快跑,快跑啊——」遠處有人驚呼,呼喊聲中,迷濛的街道上突然有許多人瘋了似的跑將過來。
腳步聲、叫罵聲、哭喊聲、呼喝聲混在一起,糧道巷登時擁擠不堪。
「怎,怎麼了,他們是打哪兒來的,這都要去哪兒。」人流沖擠的如殤滿面疑惑,因為她終於發現,過來的人都跑向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