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僵硬的氣氛,這樣的敏感的話題,再次成為我們小輩們不能插手的禁區,我們每個人忽然間都站得和標槍一樣挺直,目不斜視,生怕引火上身,大家都是老李的徒孫,也都知道其實老李的徒弟性格很怪異的。
雖然目不斜視,我還是發現坐在我前方的師父,雙肩有些抖動,哭,是不可能的,但我知道,我師父的情緒激動了,但是他很沉默。
至於李師叔那邊,我不知道他什麼表情,只是聽聞他輕聲說了一句:「我們本來該有師妹的,師妹該是我們替師父」
接著又是一聲悠長的歎息。
「當這大師兄的好處在哪裡?大師兄這名聲是能換飯吃?還是能換衣穿?搞不懂你們倆個。」王師叔不屑的轉了一下頭,又非常不屑的開口。
「胡說,長兄如父,要當年我是大師兄,我」李師叔立刻訓斥般的開口,他還是頗有威嚴的,他一開口,王師叔不敢說話了。
我看見師父很乾脆的往沙發上一靠,說到:「當年的事情,我從來沒想過要推卸責任,那是我執意要去做的,包括現在也是,可是你們想想,在那個時候,你們也」
終於,陳師叔苦笑了一下,乾脆端起茶壺,斟了杯茶,親自送到我師父手裡,打斷了我師父的話:「當年事已經過去了,小師妹也是去了,這事兒中間的諸多原因,就跟一本爛帳一樣,你和李師兄莫非還想清算清楚?我們為什麼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天各一方,少有見面?這代價還不大嗎?這中間的傷心,怨氣如今想要化開,我想還是很難,可是不要在小輩面前丟了這臉,他們已經長大了,難道你們想他們看笑話嗎?」
我看不見我師父的表情,但是我聽見他沉重的歎息了一聲,接過那杯茶,一口喝了,放在了桌子上。
王師叔立刻搖頭,說到:「浪費啊,這全世界都只有6株母樹啊,還全部長在懸崖峭壁上,你別跟喝白開水似的啊。」
然後,我就看見師父扭頭,估計是狠狠瞪了王師叔一眼,我發現王師叔竟然有些害怕,不說話了。
「好了,立淳,立仁,立樸,你們都和我一起去書房吧,不管是不是清算爛帳,我們中間有些事情也該仔細說說了,長此以往,還談什麼師兄弟?讓他們小輩留在這裡吧,和我們不一樣,他們這是第一次見面,讓他們交流一下感情。」說完,李師叔就率先上樓了。
我師父吊兒郎當的站起來,不滿的『哼』了一聲,說到:「還是那麼愛指揮人。」可人還是跟上去了。
至於陳師叔,依然是無奈的苦笑,王師叔則把雙手攏在袖子裡,一副畏畏縮縮小老頭兒的樣子,對我們幾個小輩說到:「沙發是可以坐的,茶是可以喝的,別傻站了,隨意,隨意啊。」然後和陳師叔一起也跟了上去。
師叔們一走,我那因為緊張站到發硬的腰,一下子就鬆了,我滿足的哼哼了一聲,卻發現師弟,師妹們一樣,立刻東倒西歪的樣子,這一刻的默契一下子讓我們少了很多陌生感,忽然就相識大笑了起來。
在道門,同一脈的意義,就好比手足血親,他們的存在,可以讓你不感覺到你是孤單的,無助的,這種感情或許不是血濃於水,但更勝似血濃於水。
「坐吧,老站著,還緊張,我都累死啦。」開口的是承清。
他一說話,我們笑的更加開心,剛才是少了陌生感,此時卻瞬間在心中升騰起了一股子親切感。
我歡呼了一聲,撲向了沙發,承心要保持風度,可看見我這形象,他也耐不住了,乾脆直接跳到了沙發上,反倒是小師妹的動作優雅一些。
「咋都跟小孩子似的,20幾歲的人了。」承清搖頭說到,一副他很穩重的樣子。
我一把扯下眼鏡,不近視戴眼鏡的後果就是頭暈目眩的,這下終於可以輕鬆一下了,我對承清說到:「我們肯定是小孩啊,就衝你那頭髮,你也該穩重啊。」
這話惹的承心和承真一陣兒笑,承清假裝惡狠狠的盯了我一眼:「命卜兩脈的事兒,你別說你一點兒都不清楚,傷,殘,老都是小事兒,弄不好還因果纏身,這點兒白髮算啥?我穩重,不然我來當大師兄。」
我一拍額頭,對他豎了個大拇指,說到:「果然是李師叔的徒弟,想法都一脈相承,可我不讓,哈哈」
承清忽然伸出手來,握住了我的手,說到:「我現在心裡承認你是大師兄,可你在明面上,你必須叫我師兄,我比你年長,不准反對,就這樣。」
我還沒反應過來,承心又飛快的跑過來,也握住了我的手,說到:「我也在心裡承認你是大師兄,可你在明面上,也必須叫我師兄,不准反對,謝謝。」
我算咂摸出滋味兒來了,轉頭望向承心,她笑瞇瞇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望著我說到:「謝謝,我心裡會承認你是大師兄,嘴裡也會叫你師兄,我就當小師妹好了,你們得照顧我。」
我鬆了一口氣,立刻站起來,望著承清和承心說到:「不行,得給我一個理由,不然咱們就單挑。」話其實是開玩笑的,我們這一脈,重德性,卻非常不重規矩,我師父更是不重規矩的人,這樣的情況下,教育出來的我,其實要說多看重這大師兄是不可能的。
再則,這倆小子也不算亂了規矩,他們都說了,在心裡是絕對要承認我是大師兄的,這就意味著老李這一脈的傳承規矩不亂的,山字脈為首。
可我還是必須得問問,為啥要『佔我便宜』。
「我24歲,比你大三歲,出去叫你師兄,我傷面子,別人會以為我學藝不精的。」承清的話非常簡短,我一下子就聽出來了,這小子比我還好面子。
我沒開口,算是默認,『目光不善』的望向承心,他露出一個跟他師父一樣招牌似的苦笑,說到:「師弟,莫非你以為我比小?再則,咱們這一脈,是個什麼情況?每一輩都是講究本心自然的,所以也可以有自己的規矩啊,這師兄就是一個比你大的意思。」
得了,我沒轍了,說實話,我其實是個心軟的主兒,也是一個不太計較的人,特別是對親切的人,我無奈的歎息一聲,軟在沙發上,師兄就師兄吧,反正他們在心裡承認我是大師兄就得了,我知道這個以山字脈為主的規矩,他們不會亂。
「我說幾位師兄,那麼好的大紅袍,你們不喝?」小師妹笑吟吟的開口了,說起來,她是最不在乎這個的人,所以剛才也就一直沒開口。
說起這茶,我當然不能放過,從小品茶,不說精通,可是茶好茶壞,我總是能分辨的,我二話不說的,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口,多的形容詞,我再也找不出來,只能說出四個字:「果然好茶!」
說完這話的時候,口中都還隱隱有桂花的餘香縈繞,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兒在裡面,似乎是一種石頭的氣息,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巖韻?
「穆師兄,啥是巖韻?」我開口問到。
「其實我不懂,平日裡師父更捨不得喝這茶,今日是特殊情況。但我聽師父說過大紅袍,他說只有這母樹大紅袍才是真正的大紅袍,一兩都可以換千兩黃金,所謂巖韻,是這母樹大紅袍的特殊味道,其它的普通大紅袍樹是萬萬沒有的,至於原因,是因為母樹大紅袍生於懸崖峭壁之上,扎根於岩石裡,至今300多年,它的茶葉自然就含有一股巖韻。」承清非常認真的解釋到。
「哦.」我捧著這杯茶,這時才知道有多珍貴,確實如王師叔所說,這可不是光有錢就能弄到的東西。
茶只是小事兒,可以這個為契機,讓我們幾個小輩徹底的打開了話匣子,開始天南地北的說起來,同是玄學傳人,自然見識和普通人不一樣,這一下子聊開了,話題自然是分外的投機。
而在生活上,我們為同一脈,也發現經歷是那麼的相似,都是機緣之下,遇見的師父,都是小小年紀就離開父母,承清是因為命卜二脈,原本就要承受『孤』之一字,強留親人身邊,親人也會因果沾身。
命卜二脈隨便哪一脈都有這種後果,何況是兩脈傳人?
承心是因為要和師父從小大江南北的去辨藥,採藥,還要真正行醫於世,根本就不可能長留父母身邊。
至於承真,就更不用說,相之一脈,原本就是為入江湖而備,不入江湖,不看盡人世百態,相之一字,絕對談不上精準,至於相風水,也必須大江南北的跑,那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讓她更好的見識到各種風水地形。
至於我,是最無奈的,童子命!少父母緣,不讓我回歸道途,我連累我自己,也連累我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