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這話卻不再是陸不棄說的,而是陸康說的:「爹,這些天洪山郡在鬧玄獸之危,其實都是有人暗中指使,讓私兵們沿途截殺商賈走卒,製造恐慌!」
陸洪山勃然大怒,虎然站起:「什麼,還有這事?陸名,難道這事也與你陸名有關麼?」
前面聽到陸不棄闡述的兩件事,陸洪山都沒有這麼大的反應,可看出這陸洪山對於百姓民眾還是非常在意的。
陸名的聲音虛弱,卻還是清晰應道:「爹……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這些都是我做的……」
「你真是該死!」陸洪山氣得渾身發抖:「前面兩件事,我都能明白你的動機,可是你為什麼要做這第三件事,你難道還想讓我陸家全體步入墳墓麼?」
「我陸名雖然做了這麼多的喪盡天良的事,可是我終歸還是陸家的子孫,我的父母妻兒都在這個大家子裡,我又如何會做這種自掘墳墓之事。」
「那你這是為什麼?」陸洪山呵斥,痛心疾首。
陸名搖頭歎息:「不棄小小年齡,修為不低,還有玄獸守護,要殺他是不可能的了。我也只是窮途沒落,最後一招罷了……」
「不棄,你有守護玄獸?」這話,是陸洪山和陸泰異口同聲問出的。
陸風也滿是詫異,不過陸揚卻沒有多少詫異,顯然應該是早有心理準備。陸不棄將這些人的表情都看在眼裡,心中卻早也有了計較:「是的,我機緣下碰到了一頭玄獸,她沒殺我,卻願意認我為主。」
陸洪山和陸泰相視間,兩人眼中除了驚詫還有驚喜。守護玄獸,整個龍淵州也就只聽說侯爺有一頭,那可是相當於玄通高手的存在的,而且如果等級高的,甚至府成境的超級強者都不敢輕捋其威。
如果四個熱血武者能換一頭守護玄獸,恐怕許多世界都會拍馬趕去換,這覺得是太值得的買賣。
「至於三叔這最後一招,我想只不過是為了借刀殺人吧?估計有些有心的玄通強者,已經在趕往洪山郡的路上,畢竟一個落單張狂的玄獸,比險地中的玄獸要好圍殺得多吧?」
陸洪山臉色又陰沉了下來:「陸名,你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
陸名卻是垂頭慘笑,嘴巴咧得老開,不置辯駁。
「不棄,現在三弟已經被爹廢了修為,你還如此得理不饒人,莫非真要置你三叔於死地?」陸揚在旁陰沉地盯著陸不棄,如同一頭老狽。
陸不棄坦然應道:「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作為晚輩,就算三叔想殺我,可我現在安然無恙,我可以看在爺爺的面子上,不要他的命。可是他的命到底是死是活,並不是我和爺爺,還有在場的每一位能決定的!」
陸洪山瞳孔微微收縮:「不棄,你這話又是何意?」
陸不棄應道:「在我三不居,有一位殘腿老夫人,她名卜問寒。」
陸揚眉頭大皺:「不棄,你好好說事,怎麼東扯西掰的?」
「我正在好好說事,還請大伯有點容人之德,莫要心急!」陸不棄連正眼都沒有看陸揚:「卜老夫人跟十八年前的往事大有關係,因為她的兒子叫陸飛鵬,而她兒子卻也正是被人派去殺我爹娘的殺手。」
在陸不棄看過來時,陸康長呼了口氣:「飛鵬是個孝義至上的人,為了還我的恩情,他沒有殺我們,只是將我們送給了奴隸販子……可是他自己卻依然被滅口,可憐老夫人白髮人送黑髮人,還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人孤殘度過十八年……」
陸洪山渾身都在顫抖,原本他可以把這當成是家務事來處理,他是一家之主,完全可以定人生死,他作為父親,兒子犯再大的罪過,都會想要網開一面。
可是現在,這件事卻陡然不再變成家務事,而是變成了一件跟仁義有關的大事,他就算是鷹梟陸洪山,也不能不給他人一個交代。
想到卜問寒那能洞悉世事的眼睛,陸不棄凜然道:「陸飛鵬是我們一家三口的大恩人,如果沒有他,這個世界都不會有我!我曾經答應過卜老夫人,一定會還她一個公道。所以,爺爺,只有卜老夫人有權力定三叔的生死!」
陸不棄和陸洪山,爺孫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織,迸射出十足的火花。很顯然,陸不棄這話說得雖在理,可是無疑在逼迫陸洪山做決定。
可最終,陸洪山敗下陣來,緩緩了站了起來,聲音沉穩:「陸名,去給卜老夫人請罪,她如果不要你的命,這事就揭過去了。」
陸名無力地抬首,看了陸洪山一眼,卻是掙扎著爬將了起來,搖晃間喟然長歎:「我堂堂陸家三爺,要向一個老乞婆去乞命,真是可笑之極……哈哈……」
悲愴的笑聲在廳中迴盪,陸名踉蹌轉身,那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人心悸:「庶出的命就是庶出的命,無論如何抗爭,都是躲不過命運的注定……」
看了眼依然昏迷不醒的陸毅,陸名輕輕搖頭,門被拉開,陸名緩緩朝外走去。陸洪山目光一直落在陸名那寂寥的背影上,欲言又止。
「三爺……」這一聲,是陸鷹從頗為自然的稱呼,然後馬上接了一句急促的驚呼:「三爺!」
陸不棄心頭一動,然後就看見陸名軟倒在門口的身型,血水猶如一條小蛇一樣緩緩爬出。
「三弟!」陸揚飛馳了過來,一把將陸名翻過身來,卻看到陸名心口插著一把齊根而沒的匕首。
「大哥……幫我照顧小……」修為剛被毀,身體機能被就在一個瀕臨危險的臨界點,再給心窩來了這麼一下,最後一口氣還不足以吊著陸名說完這句話。
可是誰都能明白,他是放心不下陸毅,那個性格柔弱如女人的年輕男人!
「不棄,現在有交代了吧?」陸洪山緊緊盯著陸不棄。
陸不棄能感覺到陸洪山眼中的那一抹責備,他明白,陸洪山恐怕對他胳膊肘往外拐很有些不滿,陸不棄並沒有在意,他坦然迎著陸洪山的目光:「這話我會去問卜老夫人!」
「爹,你莫怪不棄,他不是非得置三弟於死地!」陸康也能感覺到父親和兒子之間的那一絲芥蒂,心頭感慨間說道:「其實如果三弟真的有心懺悔,卜老夫人會放過他的,您要是見過卜老夫人,就會明白,她是多麼大氣仁厚的一個女人!」
陸洪山並沒有應陸康的話,而是目光收回,緩緩地走向廳口,堂堂鷹梟的氣勢在這個時候矮了一大截。
沒有去查看陸名,陸洪山腳步沒停,逕直出了廳口,一直到陸鷹從輕聲叫喚了一聲「老爺」,陸洪山才開口道:「此事到此為止,任何人不能再做計較,違者,殺無赦!」
聲音低沉,混合了蕭索和肅殺,讓眾人心頭齊齊一凜,包括陸泰在內,他也將到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
鷹梟,哪怕遲暮,也依然是一家之主!
陸揚抱起了陸名的屍體,淡漠的目光從陸不棄、陸泰和陸康身上掃過,最後深深地看了陸風一眼,努力平復著呼吸,緩步朝外走去。
陸風則抱起了依然昏迷的陸毅,只是看了眼陸不棄,跟著陸揚的身後,走了出去。
如同任何一個世家,侯府和皇室一樣,裂縫,在嫡庶之間,會以無聲無息的方式,越撕扯越大。
可是有些世家,侯府和皇室,會因為這種裂縫,最終導致衰敗甚至滅亡。而有些,或許因為處理得當,而會迎來一個新的輝煌。
陸家將會是什麼樣的,不在於陸洪山,也不在於陸泰,就在於陸不棄。
這一點,陸風是深以為然的。